她一直是個好孩子,好基督徒。像是信經、十誡、主禱文之類,她早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已經爛熟于心。
上帝說,不可殺人。
可思想殺人和親手殺人有什麼區别?而現在,她已兩者皆有,她在極度的憤怒與驚恐之下,确确實實想要殺掉裡卡多,也毅然決然地這麼做了,至于裡卡多究竟是死是活,對她而言,沒有任何分别。
因為那根本就什麼都不會改變。
我主,你确定這是你想要給我的嗎?為什麼偏偏這樣對我?
薇洛在心中如此詢問着。
一直以來,我已經是竭盡全力地想要從我所生活的這片廢墟裡去搶救些什麼了,可是這太難了,我可能永遠都做不到,我無法努力了,我再也忍受不了了。
難道說,你竟是認為我還有那個資格成為一個聖人嗎?不,我真的就隻是一個再渺小不過的普通人!我根本不值得這樣嚴苛的考驗!
我的靈魂仿佛已經被逐漸染黑了,它根本照不到可以調和的陽光,我竟然有些喜歡上了報複的想法。
我怎麼會變得這麼可怕?
我明明從來都不貪心,我不需要一個流芳百世的傳奇故事,我隻想要能自己做主愛情與婚姻,想要一個平凡且懂得尊重我的男人,一個敬畏上帝的虔誠信徒。他不必有高貴的頭銜,也不必有顯赫的财富,我甚至可以陪他去地裡勞作,讓我的指甲充滿泥土,隻要我的心上不會滿是塵埃……
我不知道,我實在是不知道,我真的還能相信嗎?我真的還能相信完全毀滅我不可能是你真正期望的結果嗎?而我又究竟還能怎麼去應對這些你所帶給我的殘忍?
求你指引我,主耶稣基督……
……
一直都是這樣,阿萊西奧望着她失神的眼,疲憊地想,她跟他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裡,他無論如何也融不進去,隻能看着她這樣一下一下地把自己割傷,血流不止,卻絕不許自己痊愈。
“瑪拉……”
他不知道說什麼好,隻能不自覺地喚她苦澀的名字,它幾乎就像是一種詛咒。
回到她房間的路程長得像一個永恒。
他将她放下,本想要摸摸她的臉,但她臉上的傷痕讓他實在不敢下手。
謝天謝地,她好像就隻受了這些傷。他知道,如果裡卡多真的嚴重地傷害了她,那将是裡卡多這輩子所做的最後一件事。
“你得把槍給我,你不應該留着它,這對你不好。”他一邊說,一邊再次想要把槍拿走。
她避開了他的手,用雙手将槍握得更緊:“不!你們别以為我很好欺負。”
阿萊西奧本能地想要開口,去安撫她說在這裡沒有人會欺負她。
可他一輩子都不曾覺得這樣簡單的一句話會是如此的難以出口。
“聽話,我怕你會用它傷害到你自己。你應該知道的,手槍很危險,把它交給我,你需要換一身衣服,你身上都是血,你想要一直這樣嗎?”
薇洛這才注意到自己确實一身是血,她看着自己被染色的裙子,那濃烈的血腥味直沖她的鼻腔,她的身體瞬間冷了下來,她努力吞咽着唾沫,想要和惡心的感覺作鬥争,卻忘記了自己口腔中有傷口,她的唾液同樣帶着那種強烈的味道。
這些血是因為她才流出來的。槍響之後,血就從傷口中湧了出來。那麼多的血,她從來都沒有見過那麼多血……
她的指甲痛苦地摳着手中的槍,頭略微一偏,便控制不住地開始嘔吐。
而阿萊西奧見此,隻是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直到她把口中的酸氣全都吐了出來。
她終究是任由他拿走了自己用來傷害他人的武器,像是渴望着可以就這麼随着它的離去而重新變得無辜起來。
然後,他為她擦了擦嘴唇,又囑咐照顧她的女仆,那個印象中是叫什麼茱莉亞的過來收拾殘局,并給她換身衣服、擦藥。
“我必須離開一下,但我會盡快回來,你先好好休息。”他隻留下了這句話,就不得不離開了。
他知道他現在就不應該離開她哪怕一分鐘,他也不想這麼做,隻是這實在不是什麼小事。裡卡多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位出身良好的紳士,多年以來受他監護,還是他的假定繼承人。他必須親自處理,而且得處理得恰當。
比如首先,他就得讓所有人了解,這是一樁純粹的意外,那倒黴的孩子是自己不小心走火了,與任何人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