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變回她熟悉的樣子,開始亂說。
薇洛并沒有陷入愛情,可她卻也時常覺得自己已然變成了一個瘋女人,她曾無數次在某個夜深人靜的崩潰時刻幻想自己隻是被一樁不甘願的婚姻給逼得發了瘋,隻要把她送進瘋人院,讓人剃光她的頭發,從她的頭顱裡切掉一點什麼,她就再也看不見這些罪惡的意大利人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繼續向他譏諷一點什麼,而此時此刻,她也不必開口了。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嘴唇已輕輕吻過了她的臉頰,她的下巴,她忽然很想再次哭泣。
這與其他的親吻不同。他從前親吻她時,不論如何,總帶着一絲控制和命令的意味,而這一次,他極盡溫柔地觸碰着她,像是一個安慰。
她的判斷力在告訴她,她理應厭惡他的親吻,但她很悲傷,也很疲倦,她希望自己心中那些始終狠狠折磨她的東西可以暫時去變得容易承受一些。
而現在很好,漆黑一片,這帶給了她一種莫名其妙的安全感,他們能夠感覺到對方的存在,但他們什麼也看不清楚。
如果他們什麼也看不清楚,那麼,是否什麼也都并不真實?
阿萊西奧感覺到她的身體在他懷裡放松下來,然後,她溫柔地、有些不确定地回應了他的親吻。他非常驚訝,而驚訝過後,那驚訝也很快就又轉變成了欲望。
當他哄着她的嘴唇分開,加深了這個吻時,他的頭腦簡直比早餐的煎蛋還要混亂,他感到自己的一部分就像一個男孩,在生命的邊緣顫抖,而另一部分則是更像一個飽經風霜的老人。
他到底又在深深顧慮一些什麼呢?她主動地給了他一個趁虛而入的機會,正脆弱不堪地向他敞開心扉,而引誘她顯然是他這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事,至少對此時此刻的他來說确實如此……
這還是一個美妙的環境,他甚至擁有着想象的條件,他完全可以假裝在黑暗裡,她的臉上此刻正充滿着溫柔、夢幻的愛意……
他的雙手隔着她柔軟的睡衣輕輕地感受着她身體的輪廓,是的,她默許,但她難道不是從不會拒絕他什麼?就像她說的,她早在很久以前就完全放棄了抗争。
他心上的那根痛苦琴弦又開始撥動。
他仍在親吻她,因為她的吻太溫暖、太甜了,他可能這一生都吻不夠她。
可她淚水的苦澀也仍然在他的舌尖盤繞。
他愣是令自己的心靜了下來,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個吻已經可以不再是一場精心編排的誘惑與愉悅之舞的第一步。
他隻是告訴自己,對他來說,每一個謹慎、濕潤的吻都彌足珍貴。他甯願就這樣隻是得到她一個發自内心的、仍然十分猶豫不決的吻。
她太脆弱了,她隻是很想要暫時地抓住一個足夠溫暖的懷抱,修補她那顆心上的破碎與敏感。
當她情不自禁地閉上了雙眼,阿萊西奧感知到了她的動作,也同樣閉上了自己的眼睛,與她一起去感受這更純粹的黑暗。
他問她:“你說,當我們都閉上了眼睛時,所看到的會是同一片黑暗嗎?”
“應該不是。”薇洛道。
确實不會是,他們是截然不同的人,也隻會做截然不同的夢。
“Ti amo(我愛你)。”他忽然說。
之後,他有一瞬間的停頓,也許,隻是為了給她個機會回複他的話。
她自然完全地無視了他的愛情宣言。這沒什麼,這隻是他的希望,并不是她的義務。
他隻需要清楚他自己的感情就夠了。他确實愛着她,而且每次意識到這一點,他都在愛得更深一些,他喜歡這種純粹的折磨。
上帝幫助他,他可以為了她下地獄,然後一次又一次地重複這段旅程。
一直等到确定她已經被自己哄得睡着了,阿萊西奧才敢偷偷地拔出自己的手臂,爬下床,點了一小根蠟燭,為自己去倒了一點夜間的白蘭地。
他才剛喝了一口,正享受着白蘭地流過喉嚨時的灼燒感,就聽到了她叫他的聲音。
“我也可以喝一點嗎?”她問。
他在昏暗的燭光下看了一眼仍躺在床上的薇洛。她縮在床單裡,露出粉色的臉頰,頭發則是淩亂地散在枕頭上與臉上,眼睛還有點睜不開。上帝,她看起來總是那麼可愛。
“是我吵醒你了?”
他果然還是不該貪杯。
薇洛沒有回答他。
他繼續道:“現在又不是你讨厭白蘭地的時候了?我可以給你拿點雪莉酒,加上檸檬與糖粉,更适合女士。”
“不麻煩了,白蘭地就好。”
阿萊西奧隻得給她倒了一點,拿着杯子來到了她的床上。
她接過來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迅速皺起了眉,這就是意大利風味嗎?怎麼比她以前喝過的白蘭地更烈?
她隻能仔細而緩慢地品味它的味道,讓這全歐洲最著名的麻醉劑之一流入她的胃中,放松她的頭腦。
“你的那位親戚……”薇洛幾乎猶豫了一個晚上,此時也終究還是問出口了,“他究竟準備在你家裡待多久?”
“這裡本身也是他的家,他是在這裡長大的,而且他還是我的假定繼承人。”阿萊西奧笑着反駁了她的說法。
“他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我也不清楚,但如果他要是來和你說話,你别去搭理他,他從小就被我父親與我叔叔嬸嬸給慣壞了,一直是個非常惱人的闖禍精,我這幾年來幾乎光顧着給他收拾爛攤子了。”
他的口氣聽起來像是很為自己這門親戚頭疼,卻顯然是相當寵溺的。
薇洛的心又涼了回去,她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