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忏悔……”
弗蘭克嘴唇哆嗦了幾下,像是用盡了所有勇氣才開口。
“我曾經畫過一張臉——我妻子的臉,她剛剛失去我們的孩子,眼裡的空洞像是被挖開的墳墓。我坐在她的對面,假裝傾聽,假裝共情……可我知道,如果我将她痛苦的姿态描繪出來,這幅畫會讓我成名。”
他的呼吸聲沉重無比:“我偷走了她的痛苦,卻稱之為藝術。”
林思低聲道:“他快要死了,卻才來忏悔。”
“我記錄過自殺者的遺書,臨摹過将死之人的枯瘦,甚至将死刑現場的鮮血畫在畫布上……我把痛苦稀釋成‘深刻’、‘震撼’、‘直擊靈魂’的畫作,我販賣他們的絕望,而世人為我的才華鼓掌。”
神父歎息一聲:“如果地獄存在,那麼惡魔一定希望在地獄挂滿了你的畫作。”
弗蘭克痛苦地垂下頭:“我甚至毆打妻子,虐待兒子,隻為了看到他們痛苦地流淚……最諷刺的是什麼呢?我甚至騙過了我自己,我告訴自己,這是藝術的升華,是痛苦的救贖……可我隻是一個小偷,穿着高雅外衣的秃鹫,在别人的傷口上啄食靈感。”
神父想了想,說道:“藝術的靈感總是來源于痛苦,你一直在講你對他人施壓,可你自己是否有為創作獻身過?”
藝術家的眼神迷茫過一瞬:“……算是有吧。”
他始終無法與周遭的環境協調,永遠感到不安、動蕩、孤寂和迷茫,正是這些痛楚,才催生出無數靈感。
他撫摸着自己腦袋上巨大的疤痕:“我試着用斧頭擊破我的腦袋,但我卻沒有死,在那之後,我創作出了我最滿意的畫。”
神父像是終于找到他一個理由一樣,興奮地一拍手:“你曾經願意為了藝術而死,這就是神眼中最好的贖罪了。相信我,你死後一定會前往聖界,繼續你的創作的。”
林思敏銳地察覺道,神父所作的一切都是在阻擋這個風燭殘年的藝術家真正的贖罪。
他讓在場所有人都失去了贖罪的機會,等他們死後,魔鬼就能徹底得到罪惡的靈魂。
原來,這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
似乎,一個藝術家的靈魂的價值,遠超過他們這群普通人?
林思目光掃過在場衆人,所有人都是青壯年,他們還有很多時間和機會彌補自己的過失,而弗蘭克不同,他的生命所剩無幾,留給他贖罪的機會不多了。
很快,魔鬼就能得到他的靈魂了。
忏悔儀式後,留下的是林思、維因還有藝術家弗蘭克。
神父悄咪咪地趴在他們三個人的耳邊道:“認識這麼久,你們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他聲音鬼魅,像是一條蛇在“嘶嘶”地吐信子:“我叫弗内烏斯。”
弗内烏斯,擅長修辭與語言的惡魔。
弗内烏斯笑眯眯道:“等你們到了聖界,報我的名号就行了。”這樣業績就算在他的頭上。
林思笑眯眯道:“像我這般惡貫滿盈,死後還能去聖界?”
神父點頭:“當然!你已經用忏悔券并捐贈了一大筆贖罪稅金,罪孽已銷,死後當然去聖界。”
提到這筆贖罪稅金林思就想磨牙,她已經捐出去将近一千金币了,這對一個巨龍來說比殺了她還難受。
但為了顧全大局,林思隻能忍了。
弗蘭克則是問:“我死後真的不會去往地獄嗎?我甚至不需要對我傷害過的人進行補償?”
弗内烏斯笑嘻嘻:“當然不需要啦。”
門外忽然發出一聲“咚”地敲門聲。
弗内烏斯:“哎呦,有客人來了。”
他親自跑去開門,一股煙草略帶刺鼻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被維因敏銳地捕捉到了,他側耳傾聽腳步聲,心中一緊——來人正是那天來購買聖水的男人。
華利弗蹲下身,撫摸着地獄犬的狗頭:“最近有什麼奇怪的人來過嗎?”
原本憨頭憨腦的小黃狗的身去膨脹變形,皮毛華為漆黑鱗甲,脖頸撕裂增生出三個猙獰的頭顱。它的岩地躍動着幽藍色的冥火,獠牙滴落腐蝕性的毒液,散發着硫磺的氣息。
華利弗低下頭傾聽了一會,恍然大悟:“原來有兩隻非人類混進來了啊。”
林思緊緊握住維因的手,另一隻手按在胸前裝飾的單片眼鏡上,随時準備大幹一場。
華利弗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先是走到藝術家面前,行了一個誇張的禮:“我親愛的弗蘭克,請忘記弗内烏斯這個無名之輩的名字吧。從今天起,請把華利弗這個名字深深刻在心中,直到您去往聖界的那一天。”
弗蘭克神情恍惚一瞬,喃喃道:“弗内烏斯……弗内……弗……華利弗……我記住了。”
明晃晃搶業績的行為讓弗内烏斯十分不爽,但礙于自己打不過華利弗這個家夥,隻能憋屈地忍下:“弗蘭克的靈魂給你,這對夫妻的靈魂你可不能和我搶。”
華利弗聽罷愣了一下,随機哈哈大笑:“都給你,隻要你能拿得到!你說是吧,暗夜精靈?”
他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一樣:“您的丈夫是暗夜精靈,這位夫人,您又是什麼種族呢?難不成也是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