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鸢醒來,先瞧見的是略顯陳舊的房梁,手被死死握住,動彈不得。
她奮力掙脫,卻是掙不開,反驚醒了趴在床沿,睡着的人。
是紀骁,她眨眨眼,緩緩撐身坐起,哪料渾身乏力,坐都坐不起,一下跌回床上。
虧得紀骁眼疾手快,扶她坐穩了,否則非一腦袋磕在床頭不可。
周清鸢頗為心虛地移開目光,問他怎會來此。
邊關的戰事結束了?
紀骁居高臨下看她,看她鹌鹑般恨不得縮進被裡裝作不存在,又好氣好笑,拎了茶壺給她倒水,反問道她說呢。
周清鸢輕咳兩聲,不吭聲了,小口小口喝着水,把心一橫,莫怕莫怕,無論紀骁說什麼,左耳進右耳出就好,不必和他争辯。
果不其然,紀骁放下杯盞,眉頭一皺就開始叨叨叨:“船上那麼多仆役皆是擺設麼,怎至于殿下親自下水?殿下也當真馬虎,連自己發了熱,起了風寒也不知,竟還要下水,怎可這般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天知道,他與平王回了清州城,知曉殿下回了江南,便馬不停蹄趕來,哪料竟看着一大幫仆役圍着昏迷不醒的殿下,驚慌失措地請來醫者。
他說不出是種什麼感覺,恍若天地在眼中退去,隻留下殿下蒼白的臉與瘦弱的身形,又似置身于冰窖中,身心皆冷得發顫,那一瞬他清楚的認識到,這種感覺這輩子都不想再有了。
紀骁說着說着,沉默下來。
昨夜醫師曾說,殿□□弱易病,因是昔日受過重創,加之思慮過度的緣由,日後需得悉心休養,莫再多憂心。
他在醫師的話中,想起相識半載的種種,憶起殿下在牢獄中,受過的重重酷刑,瞬間無話可說。
果真是風水輪流轉。
周清鸢見他沉默着不說話,心中難免打鼓,忐忑道:“你怎不說了,我都聽着呢,那不是着急嘛,下回定是不會了……”
說到這,她摸摸鼻子,自覺甚為熟悉,似是以前也說過,岔過話頭問起紀泠。
紀骁回神,收好杯盞,按着殿下躺在床上好生休養,說紀泠好着呢,隻是受了些涼,喝過藥睡下了。
周清鸢方才剛醒,眼下睡不着,索性纏着紀骁,問他在邊關如何。
紀骁頓了片刻,讓殿下給她騰個地方,解了外衫躺下,拉着殿下,與殿下細細說道。
他與平王一路出城,其餘三州重在池州,隻消暗入池州,嚴守各州城池密道即是。
“有這麼容易?”周清鸢滿是狐疑地瞪着紀骁,懷疑紀骁在逗她。
紀骁莞爾,将殿下擁入懷中,緊緊抱着。
自是不會這麼容易,平王統領三軍,兵分三路,一路正面佯攻,引起注意,一路側面突襲,最後一路與錢匪演一場戲,騙得南疆蠻子出城,借此混入城中,裡應外合。
這場戰事尤為激烈,厮殺了三天三夜方才結束,自此,邊關四州盡數還歸大周。
紀骁說得簡單,然事情定不會這般輕易,厮殺三天三夜,該是何種慘狀。
周清鸢不再細想,扭頭看這人英俊的側顔,忍不住歎息,“你怕是那潛入城裡的人吧。”
紀骁輕笑,“殿下果真了解我。”
周清鸢被紀骁攬着,粗壯的手臂橫在腰間,令她動也不能動。
紀骁按着她,讓殿下陪自己小憩片刻。
日上三竿,心有餘悸的陸绮終忍不住來敲門,問殿下侯爺可還安好。
周清鸢聽着動靜,猛地翻身坐起就要下床。
紀骁一把将人拉回來,高聲回了陸绮,問殿下想做什麼。
周清鸢神情嚴肅,“今日知府怕要來送糧。”她得去看着。
她咽下後半句,紀骁絕不會同意她拖着病弱的身體出門的。
紀骁歎息,“殿下有事叫我去做就好,何必親力親為。”他說着翻身坐起,将外衫系好,少不得多叮囑殿下,好生休養,莫要出門。
周清鸢點點頭,“那知府有些古怪,你需好好檢查,一箱都不可漏,仔細那知府動手腳。”
紀骁拱手一行禮,“微臣謹記殿下吩咐。”
極為正經的模樣讓周清鸢忍俊不禁,癱回床上笑個不停。
紀骁出門,目光一一掃過兩個侍衛兩個丫鬟,面上無一絲笑意,“保護好你們殿下,莫再有所閃失。”
他經此一遭浴血奮戰,身上難免多了幾分肅殺之氣。
一衆丫鬟侍衛,吓得瑟瑟發抖,垂首萬不敢看侯爺的臉色。
紀骁一走,腳步聲漸遠,廊下立刻探出兩顆腦袋來,眼眸咕噜咕噜轉,你看我我看你,一溜煙敲門進屋。
正是陸绮與紀泠,丫鬟侍衛自是不會攔着。
“長嫂!”“殿下!”兩道聲音交疊響起。
周清鸢聞聲看去,見是這兩人,嘴角的笑更甚,“你們怎來了?”
“阿泠現在感覺如何,可還難受?”她拉着兩人在床沿坐下,目光落在紀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