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鸢不知京城混亂,隻覺腿腳都要走斷了。
難民中有男有女,她也不好叫嚷着停下,一路強忍着。
直至落腳在這個隻有十幾個人家的小鎮,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鎮上人少,想來也讨不到什麼吃食,是以衆人聚在一處,三三兩兩說着話,少不了長籲短歎。
“唉,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且早着呢,能活着就不賴了。”“誰說不是啊,咱們好好的過日子,誰能想到會陰雨不斷,那狗日的知府還克扣赈災糧,真該了結那狗官。”“……”
情緒上頭,幾人怒罵不斷,眼尖的朝紀骁他們這邊看來,“這位小兄弟眼生的很,也是咱們楓城的?”
“不算城裡的,就在塘水鎮混口飯吃。”紀骁對大周地形了若指掌,随口胡扯。
“這麼貌美的新娘子,想來花費不少銀子吧。”幾個的目光随即落在紀骁身後的周清鸢身上。
周清鸢被這目光盯的不自在,當即惡狠狠地瞪回去。
那幾個人一愣,就見紀骁微微側身,擋住了幾人的目光,悄悄伸手握住殿下的手,權當安撫,“鄉下來的,不懂事,弟兄們莫怪。”
有紀骁打圓場,衆人又說起旁的,很快把這事抛之腦後。
休息一夜複又啟程,接連四五日不曾停歇。
二人身上的衣衫髒兮兮的,破爛不堪,哪還有先前的富貴樣。
周清鸢瘦得厲害,面頰顴骨突現,一雙眼顯得愈發大,手上胳膊上腿上皆是細碎的劃痕。
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踏實,更沒有那麼多小鎮供她們歇腳,她已是許久沒挨過這樣的日子。
這日歇在荒郊之地,周清鸢小心翼翼地掏出張餅子,這還是上回,暖心的大嬸給的,一路啃的隻剩一角。
她實在餓了,剛要啃點餅子,卻見幾步遠外,一對母子相依為命,那小孩約莫五六歲,瘦得脫骨,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手裡的餅,咕噜咕噜咽口水。
周清鸢下意識将餅子藏進懷裡,頗有幾分兇狠的看回去。
紀骁擁她入懷,将水囊遞她。
那小孩委屈巴巴地收回目光,拽着母親的袖子抹眼淚,眼前倏地伸出隻手來,手上的餅子不及半個巴掌大,撐死就幾個手指頭那麼大。
小孩眼睛一亮,顧不得其他,将餅一分為二,分出些給母親,自己囫囵吃着。
周清鸢收回手,分出些餅給紀骁,混着眼淚啃完了餅。
這一路上,可再沒有旁的吃食了。
她縮在紀骁懷裡,愈發懊悔,“這回當真拖累你了。”
紀骁瞧着尚好,隻臉頰微微凹陷,餓肚子對他來說算不得什麼,“你且撐一撐,宣城就要到了。”
這一大幫人也沒幾個吃得好的,一路趕路急,腳程快,竟已行至大半,隻消一兩日就可到宣城。
周清鸢輕輕點點頭,肚子咕咕叫不停歇,索性捂住了耳朵,蜷縮成一團權當聽不見。
歇息總是暫時的,日夜不停趕路,好在宣城近在咫尺,隻消翻過幾個山頭就是宣城。
山路是最難走的,荊棘叢深,劃傷小腿手臂也得忍着。
紀骁時時回頭,卻見這位殿下沒叫苦叫累,一聲不吭,不曾落後,一步深一步淺跟着,不消旁人伸手相助。
越過山,入目就是宣城,城中城外的繁華景象映入眼簾。
周遭人大笑着說胡話,什麼吃香喝辣都說了出來。
周清鸢也笑,腦袋卻在這時昏沉起來,頭暈眼花不能直視,虧得一手撐住了樹,否則非一頭栽倒不可。
紀骁快她一步,半蹲在殿下面前,一把将人按在自己背上,背着人大步走。
“你這又是何必,我還能走。”周清鸢有氣無力道。
“總是強撐做什麼,進了城有你累的。”饒是紀骁這般體力強盛的,此時也所剩無幾,好在宣城近在眼前,“進了城就好了,再撐一撐。”
這話是說給殿下聽的,也像是說給自己的。
周清鸢不吭聲,将腦袋埋在紀骁背上。
宣城外,四處設了粥棚,無數難民排隊等着喝粥,或可領了文書,進城去衙門尋個力氣活掙些微末銀子。
領了粥,周清鸢餓狠了,一口氣喝完了大碗的白粥。
紀骁等她吃完,又将自己的小半碗粥倒進殿下碗裡,一口幹完,緩緩拉着人起身,“走吧,進城。”
城門口盤查嚴格,官兵仔細檢查着文書行囊,無一遺漏。
“不若領個文書進城,不去衙門恐也不能怎樣。”熱食下肚,周清鸢渾身一激靈,精神好些,膽子也大了起來。
“不必這麼麻煩,我來,你跟着我就是。”紀骁笑道,緊緊攥着她的手,緩緩往城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