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旭宗内。
自昨晚掌門的新婚妻子突然失蹤後,宗門上下就亂成一鍋粥。
人們都在傳,平日裡不苟言笑的青旭宗掌門竟是個“癡情種”,發現妻子悄無聲息失蹤,他便發了瘋,調動長老、執事與精英弟子在宗内尋了一夜。
得知無果,次日天還未亮,他便将自己反鎖于思過堂,向從前供奉于堂中的義父排位叩首,再三悔過,求他保佑新婚愛妻安然無恙,并且不再見客。
負責迎賓的執事長老好不容易才将賓客們安撫下來,費了好大一番口舌将失蹤美化為“新婚夫妻自有樂趣”,怎料竟等到了掌門真正的未婚妻上門退婚,頓時隻覺一個頭兩個大。
偏偏如今的秦家話事人——秦夫人與秦大小姐都嘴皮子厲害,鐵了心要退婚,跟來的族中長老也早就與母女倆通了氣,今日青旭宗掌門若是不給個說法,指不定她們會直接打進掌門寝殿,将當年婚約翻出來撕了!
面對圍堵待客殿門口、齊齊黑臉的秦家人,迎賓長老忍不住在心中暗罵掌門。
就算真有了無話不談的心上人,也得先把正妻的位置給秦大小姐啊!多許諾些好處騙一騙,好歹先把人和秦家勢力留下哇!
他向諸多來賓賠笑臉,試圖找些借口先搪塞過去,奈何衆仙門來得大都是人精,即便真有被他這番“人之常情”理由糊弄成功的人,但絕大多數來賓已經在權衡繼續同青旭宗合作的利弊了。
畢竟,今時青旭宗掌門會為了一個從未耳聞的無名女子抛棄自己尚有權勢、青梅竹馬的未婚妻,甚至不惜得罪秦家,難保日後會不會因着其它無足輕重的理由,背刺他們這些盟友。
迎賓長老正焦頭爛額,忽聽一道虛弱卻威嚴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怎麼光讓人站着?這就是咱們宗門的待客之道麼?”
來者是掌門的親妹妹蔺風輕。
蔺風輕自幼身子不好,說話亦要時不時咳嗽,因其鑽研煉丹之道頗深,山中劍修都離不了她,有不少修士自發地尊敬她,甚至暗地裡将她視為“副掌門”。
但在一把白須的迎賓長老看來,不過是個女子,又如此病弱,整日靠丹藥吊着命,還能真當宗門話事人不成?
他本想留下,要是蔺大小姐不小心出言不遜,也好及時糾正,盡量保住這份婚約。
誰知蔺風輕一來就态度強硬地屏退左右,秦家人也是同樣的态度,他既得罪不起這位與掌門自幼相依為命的親妹妹,更不能跟秦家硬碰硬,隻得退出待客殿,忐忑等待結果。
設下隔音結界後,蔺風輕無奈道:“秦夫人、秦姑娘、諸位長老前輩,且消消氣,不值得為我兄長這般背信棄義之人動怒。”
不等秦家人開口,她又拿出刻入一枚靈玉的婚書,皺着眉咳嗽幾聲,才有力氣繼續道:“我兄長……自知愧對秦姑娘,便托我将婚書帶來。隻消秦大小姐将之毀去,青旭宗與秦家的婚約便到此為止。”
“鬧出這麼大的醜聞,他卻把你推出來,自己當個縮頭烏龜藏了?”一位性子直率的女長老忍不住嘲諷。
“……我并不想為兄長辯解什麼,事到如今,我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蔺風輕喃喃,垂眸看向婚書,輕歎一聲,張了張口,卻是轉而将目光投向秦溯流,欲言又止。
見狀,秦溯流對母親道:“娘,我想和蔺妹妹單獨聊聊。”
秦夫人岚空明向來尊重大女兒的意願,聞言點頭起身,在她肩上輕輕拍了拍,帶着一衆長老出了待客殿。
等他們離開,蔺風輕眸光驟變。
她迫不及待抓住秦溯流的手,急切道:“秦姐姐!我兄長他——他像是被什麼奪舍了!我實在不知道該尋誰說這些!我怕大家當我在講昏話!在為兄長所做的不恥之事狡辯!”
秦溯流早已預料她會告訴自己什麼,在她手背輕輕拍了兩下作安撫,不緊不慢地截住話:“你覺得是從幾時開始?”
“約莫是上個月的清明前後!”蔺風輕咬了咬牙,松手坐回原位,“兄長從爹娘下葬的陵墓回來後的幾日,我起初并未發現端倪,後來才意識到不對勁……他仍是他,卻不像他!”
“奈何我一入春月便會舊病複發,須得第一時間去宗内百藥谷閉關靜養,待我出關的時候,居然聽聞兄長與一位無名女子的婚事!”
“我本想親自上門同你講清楚,尋求幫助,又擔心一張嘴說不明白,畢竟……畢竟我兄長的的确确已經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未必會信。換作我,我隻會将這番說辭當成推脫責任的借口!甚至……和說這話的人一刀兩斷……”
她的聲音越說越輕下去,似在愧疚自己沒有在發現的第一時間就拜訪秦家。
秦溯流憐憫地凝視她,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她知曉蔺風輕的為人,此番前來不止為了退婚,也是想碰碰運氣,看看能否見得到她。
——上輩子這會兒,她年輕氣盛,甚至還會因為蔺朝曜做出這種事情而惱怒,覺得他怎能背棄兩方勢力的盟約,将秦家的顔面置于何地,一氣之下,當即出了一趟遠門,同常往來的藥谷談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