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天還沒黑。
暮色仿佛淹入一片湧動的湖水,空氣濕潤柔軟。
上山的坡道沒有隔開行人的位置,季閱微時不時需要小心避開急行的的士。
這個點車不是很多。停留的幾分鐘裡,她看到山上聳立的樹木。這是她第一次擡頭注意它們。
樹幹筆直、樹杈蓬勃。茂盛得好像怪獸。
夜色加深了綠的濃度,烏壓壓的,仿佛能把人一口吞掉。
身後傳來一聲短促車鳴。
季閱微回頭。
梁聿生正皺眉看着她。他的五官輪廓本就帶着不近人情的冷峻感,這個時候,望來的視線讓季閱微想起醫院那會他在旁邊接電話。也是這副兇巴巴眼神。總之脾氣不好。
車子緩慢靠近,梁聿生探出車窗,語氣也不好:“這裡很危險。”
季閱微面色淡定,點頭道:“我知道。”
梁聿生:“......”
她的波瀾不驚倒顯得梁聿生格外婆婆媽媽。
梁聿生沒好氣:“上車。”
季閱微:“多謝。”她這句是剛在地鐵上随機學到的粵語發音。
梁聿生沒反應過來。等季閱微坐進後座,車子慢慢朝山頂開去,他看了眼後視鏡裡拿出手機認真點點點的季閱微,疑惑重複:“拖鞋?”
季閱微:“............”
季閱微捏住手機不動了,也不吭聲了。
——這輩子也不是很想吭了。
梁聿生收回視線。
過了會,他低低笑了聲。
他的聲線很好聽,沉朗溫醇,也許因為聲音的主人此刻心情不錯。
季閱微:“......”
車子停在庭院門口,梁聿生沒有下車,他對季閱微說:“方便幫我拿個東西嗎?”
季閱微抿住嘴巴點點頭。
梁聿生笑得不是很明顯,他轉過身,瞧着季閱微:“找Elle。就說一個信封。”
季閱微又點了點,面無表情地打開車門。
“多謝。”
梁聿生對着她後腦勺說。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季閱微總覺得梁聿生這兩道發音之間停頓的時間格外長——她都下車了,關上車門的時候,耳邊還回響着梁聿生那句字正腔圓的“多謝”。
季閱微頭也不回地跑進了别墅。
身後仿佛有大尾巴狼“多謝”“多謝”地趕她。
遠遠瞧見Elle出來遞信封,梁聿生就忍不住笑。Elle近前,他有點疑惑地問:“季閱微呢?”
Elle比他更疑惑:“小閱去寫作業了啊。”
梁聿生唇角微彎不作聲。
等車子調轉,他打量了眼後視鏡,好笑搖了搖頭,自言自語:“我又不收費。”
之後兩天,間歇的暴雨總在夜半和午後時分降下。
整個六月,港島都好像陷在一片汪洋裡。雨後陣風帶來片刻的舒爽,但很快,潮濕的熱風就熏得人頭昏眼脹。
收到溫儀姿寄來的包裹,季閱微也淹沒在了繁重課業裡。
她幾乎不出卧室,短缺的知識點和陌生的答題規範一度讓她一籌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