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起頭來,讓哀家看看。”
她也照做着擡起頭。
“倒是出落得水靈,想來時蒲教出來的孩子學識修養自是不差的。”太後點點頭,“起來吧,賜座。”
“謝太後娘娘。”
時霜坐在丞相對面,落座的時候同丞相對視,勾唇露出笑容,她本意是出于上下級禮儀,但此情此景落在丞相眼中就是赤裸裸的挑釁。
他不由得哼出聲音:“時太傅好大的架子,竟讓我阿姐等這麼久。”
“丞相大人這是哪裡的話?”她詫異地挑眉,“太後娘娘的人一來東宮,下官可是片刻未敢耽擱。”
她擡了擡袖子,露出袖角上面的污漬,“大人請看,正是因為來得匆忙,下官這批折子時不小心弄上墨汁的衣裳,都還沒來得及換下呢,便來見太後娘娘了,何來的擺架子?”
時霜放下手,表情無奈:“大人當真是對下官誤解頗深啊......”
“阿姐你看。”丞相氣得胡子翹起來,他一和時霜說兩句話就手抖,全是被她氣的,“她這女娘哪有女娘的樣子?入朝為官不說,連男尊女卑上下尊卑的道理都不懂!”
太後沒理他,轉頭打量着時霜,“女娘為官本就為事俗所不容,不過這是皇帝準許的,哀家也不好幹政,但是......”
她話鋒一轉,“女娘總歸是要嫁人的,時太傅還是收收那張巧嘴,莫要處處如此鋒利為好啊。”
時霜輕輕一笑:“不瞞太後娘娘,臣雖然是女娘,但細究的話,臣和娘娘其實是一樣的人。”
“哦?”太後皺眉,“和哀家一樣?”
“是啊。”她點點頭,“臣自小便聽聞太後娘娘做事雷厲風行,絲毫不遜于男子。”
又有些惋惜地歎氣,“但卻因為自己是女娘,便要入宮為妃,明明精通詩書禮樂,卻要困于宮中一輩子,但娘娘依舊沒有放棄自己,如今臣能與娘娘在此見面,也能看出娘娘并不弱于男子,所以臣才說,臣與娘娘是一樣的人。”
聽着時霜的話,太後有些恍惚,她從前在閨閣中,也是不服輸的性子,那時她不是先帝的嫔妃,也不是如今的太後娘娘,而是文家夙音,文夙音。
那時她阿弟也不是丞相,是整天跟在她身後的小豆丁華明,笨笨的,矮矮的,她經常因為阿父偏向于他沖他發脾氣,但華明依舊喜歡跟着她。
她不想入宮,可由不得她。
後來她又想,既入了宮,那便就争上一争,争能活,不争便就是死無葬身之地,她的手上沾滿了鮮血,無論是先帝嫔妃的,還是先帝的子嗣。
她早已不是當年的文夙音了,她隻有一個世人皆知的身份。
昭胤朝,雍容華貴的太後娘娘。
“哀家與你不同。”太後眨了眨幹澀的眼,“哀家,是昭胤的太後。”
時霜抿抿唇,眼裡閃過一抹可惜之色,太後終究是被這樣的時代同化掉了,縱使未出嫁時心有不甘,如今幾十年過去,也是看淡了所有,隻想保全如今的地位。
“娘娘是哪篇文章不明白呢?”她想結束此行了,目的已經達到,不必多待了。
太後忽覺身子有些困乏,疲憊地揮揮手,“罷了,今日有些乏了,你且改日再來吧。”
“是。”
時霜起身行禮,退了出去。
丞相有些不明所以,急得抓耳撓腮,“阿姐,你怎得将人放走了?你可看出她的野心了?”
太後擡眸觑他一眼,一直緊緊盯着,直到将人看到發毛,才緩緩收回視線。
“哀家知道那令牌還在你手裡,摔了它,取出後面的鑰匙,打開城南的當鋪,子時點燈,醜時熄,在當鋪留下地址,第二日自會有人找到你。”
說完煩躁地揮了揮手,“出去吧,無事便不要再來了。”
沒想到會這麼順利的獲取到消息,丞相愣了片刻,看着太後虛弱的身影,他張了張口,到底沒再說什麼,安靜地轉身離去。
永甯宮的常嬷嬷推門進來,看見太後的樣子有些心疼,她是當年跟着太後進宮的老人了,一直跟着小姐長大的,自然能看出太後現在心情不好。
“娘娘,可是又因丞相大人煩心了?”
太後搖搖頭,“他不會再來了。”
常嬷嬷驚訝,“娘娘,您是将......”
她疲倦地點頭。
既然事情解決了,常嬷嬷就更不解了,“那娘娘是因何事煩心?”
太後擡起頭,眼睛有些濕潤,“嬷嬷,我有些想阿父阿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