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時霜咄咄逼人的攻勢下,時蒲的背越來越彎,最後隻餘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霜兒,你想如何做,便就如何做吧,阿父不會再逼你了。”
提起那日,時蒲也是心中如同幾萬把刀子在割,他又如何不明白,他那般做傷害的人隻有自己的女兒。
他想,若是她阿娘還在世,定是要同他算賬的。
但他時日無多,陛下亦是,儲君年幼,在位者多思,他是可以不顧陛下與昭胤朝的死活,隻護住自己的女兒,可陛下會同意嗎?
時霜從出生那天開始,便就是當作時家家主培養的。
時家家主,每朝每代都是太子太傅,時家人隻要有此才幹,便就逃不開這政治漩渦了,龍椅上的人,不會讓他們有機會逃開的......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
時蒲的身影愈發寂寥,時霜張了張嘴,到底是沒再多說。
罷了罷了,她同一個空巢老人計較什麼,更何況,她後來思索過了,那日這般做,便就是最好的辦法,隻是她少不得心中有怨。
今日隻不過是氣她阿父又是這般想不顧她的意願,她是有獨立人格的,自然不可能次次受人擺布。
她隻能無奈歎息一聲:“罷了,阿父,這婚事是一定要退的,否則帝王那般疑心,也不會讓女兒好過,再者說,如今女兒在朝堂上已經同丞相一派對上了,萬不能再有軟肋了。”
時蒲點頭,對着外面招招手,“青山啊,取我的白玉棋盤來,我同霜兒下會兒棋。”
青山應聲:“是。”
時霜無奈地笑了笑,将身上的大氅脫下,一時間忘記了自己裡面的夜行衣,隻顧着嗔怪着對面的老頭:“這般晚了,阿父還有興緻同女兒下棋?”
時蒲眼睛眯了眯,唇角帶笑:“你這是半夜三更做賊人去了?”
時霜這才發現自己的夜行衣還在,面上浮現幾分尴尬,可是這會兒再穿回去又有些欲蓋彌彰。
所幸攤手一笑:“阿父也知丞相那人狡猾,陛下的心病又是丞相手中的令牌,女兒也是無奈才出此下策。”
時蒲輕哼一聲,接過青山拿來的棋盤,擺放好後,将白棋遞給她,“你執白棋吧。”
黑沉的天色,京中的人家大多都已經入夢,隻他們太傅府上的一所小院,還冒着燭光。
“丞相此人啊,便就如同這黑棋,先人一步,陛下初臨帝位時,丞相原是沒有能力在朝堂站得這般高的,大多都是如今的太後在出主意,不然先帝也不會認為太後勢弱,将那塊令牌給了她。”
時蒲如今還有很深的印象,丞相這人,原本平平無奇,甚至可以說是蠢笨無能,但突然某一天,變成了弄權之人,坐在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原是這樣啊,那先帝對太後還是不錯的。”
時霜不太擅長圍棋,她很少有什麼娛樂活動,但因為國學課,這些東西也多少涉獵了些,但時蒲卻是實打實的高手,她這會兒隻感覺到吃力。
“你這棋藝退步了啊,一會兒從阿父的書房裡,将那幾本講棋的書都取走,好好學習一下,儲君若是和你這般棋藝,阿父怕是不能瞑目了。”時蒲哈哈一笑。
時霜穩住心神,告訴自己放輕松,“阿父,女兒好些日子沒學棋了,自是會退步的,阿父莫要笑話女兒了。”
“本是想讓你與我解解悶兒,不曾想你竟連從前的二分之一強都沒有了,最近是否太累了些?”時蒲将棋子放下,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你快别下了,再這樣下去,阿父就被你氣死了。”
“阿父......”時霜皺起鼻子,有那麼差勁嗎?她很久沒學這些了,實在手生得很,她感覺已經很不錯了啊。
“丞相那裡,你要留心,今日你在朝中的事,我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些,這監國權收回來在我意料之中,丞相并不會治國,批折子對他來講不過是看看各方勢力,可監國權在你手中,便是有大用。”時蒲輕咳一聲,這一咳便就停不下來。
一旁的青山拿來了薄毯,搭在了他的身上,時霜也起身去倒了杯茶水遞給他,“阿父當真是要注意些身子了,今夜天色已晚,不若明日再......”
“無妨,阿父今日精神頭還挺好的。”時蒲擡手接過茶杯,示意她坐下,“如今監國權在你,你當如何做。”
“一君一臣,是無法擔起一個國家的,儲君若想國盛,朝臣第一重,女兒以為,朝臣更新換代實有必要,丞相一黨盤根錯節,那便就讓他們亂,再者國庫空虛,若想富裕,哪有抄家填補空缺來得更快呢?所以女兒,才會如此急迫找到令牌。”時霜憂心的便是此事。
縱使她謀算了許多,兵力到底是個問題,那塊令牌無人知曉如何使用,隻有太後知道,也無人知曉那些暗衛軍的數量,又分布在何處。
這對她來講是最大的威脅,但又是可以鑽空子的,畢竟,丞相也沒法子不是嗎?
太後這人雖然将令牌給了他,但也存着心眼兒,沒告訴他怎樣用,防得便是她這太後位置坐不踏實,想來她也知道自己弟弟太過平庸,坐不穩龍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