葦思航十分驚奇,更驚奇的是,看到上面的信息已經被夢魇自動修正,成了她的名字和照片。
“原來如此。”
葦思航如今看着含晦的表情,簡直就像看着一個行走的外挂。
含晦接着道:“現在‘魇境’的存在已經名存實亡,不過在這個魔王母魇中,因為要容納所有外來的夢靈和幽靈,還是遵循了魇境裡一層一層夢境疊放的方式。我的監控能看到每一層正在發生的事情。”
就像是每一層小型劇場,不同的劇組,正在循環上演着類似的劇情。
受到夢魇蠱惑化身邪靈的幽靈,是其中最為敬業的演員,進行到劇情的某一步,正在大開殺戒……
“你剛剛所在的21層,屬于未經渲染的劇情支線,按理說你隻能搭乘電梯,回到13層及以下,不然就隻能困在無限走廊的bug裡。”含晦道,“好在這棟樓被分化出了很多層,卻共享同一個男廁——可能女廁也一樣,不清楚了——我也是後來才發現的,隻要調整房間裡壞掉的計時器,可以到達其中任何一個樓層。”
跟随含晦的介紹,葦思航看到了那個神奇的計時器——時間正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着,扭到21開始的,現在還剩15分鐘。
“隻有當相應的時間耗盡,才能夠進行下一次跳轉。”含晦道,意味着,他們至少還可以在風平浪靜的21層待上15分鐘。他的目光重新回到監控畫面的電腦屏幕上。
懷着沉重的心情,他指了指右上角,“我找了很久,才看到科長。我去過他的樓層,可他已經不認識我了。他陷得很深,恐怕……沒多少時間了。”
葦思航順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了尉遲龍鳴的身影。
他全身繃在一件業務人員的黑西服裡,看起來和葦思航上次見到時并無什麼不同……不,有什麼東西明顯不同了。
他高大的身形佝偻着,目光猶疑躲閃,青黑的眼圈顯得尤其疲憊。
他已經二十多個小時沒有合眼了。
主管剛剛宣布了上一個季度的KPI考察情況,他沒能完成,哪來的資格睡覺?
當着團隊的所有人,他胸前挂着“我是廢物”的标語牌,活像古代犯人一樣,在辦公室巡街示衆。
“我是廢物!我是廢物!我是廢物!”
他聲嘶力竭地大吼起來,一開始的羞恥和自我懷疑讓他的聲音如同耳語,可是很快,随着一遍遍的重複,他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激昂,仿佛宣布着什麼值得驕傲的大事,他憤怒而痛苦地揪着自己的頭發,直到回到工位上也沒能平複心情,他目光發直,一下下狠狠地撞向狹小工位旁邊的牆壁,眼中淌下淡粉色的淚水。
他是廢物他是廢物他是廢物……
被告知團隊隻有KPI前50%的人才能留下,意味着隻有7個名額的淘汰賽。
一個念頭像烙印一樣突然出現在他迷狂的心中。
——他一定要在比賽中勝出,保住這份工作。
哪怕……殺了他們。
*
“……為什麼啊?”好半天,葦思航冒出一句。
看到了尉遲龍鳴幾近崩潰的樣子,她怎麼也想不到,那個看起來意志堅強經驗豐富的幽靈調查員會落到這一步。
尤其,她和含晦都還好好的……
他們的精神力明顯還要更弱啊,不是嗎?
含晦道:“我覺得跟精神力沒什麼關系,越是要強進取的個性,更容易被蠱惑。”
葦思航看了看面前人淡如菊的含晦,又想想自己,感覺好像隻有這一個解釋……
含晦有些喪氣:“科長現在已經有了入魔的征兆,等到眼裡淌下血淚,就會完全喪失理智,淪為邪靈。”
他說着,又指了指監控畫面中的一個。
慘無人道的屠/殺場景。
那個眼下兩行血迹,臉上挂着癫狂的笑容的女人,葦思航記得的。
一個扮演“劉晨曦”角色的幽靈。
因為這個名字太過常見了,葦思航沒有跟自己辦公室裡的“劉晨曦”劃上等号,又或者,她還是更習慣劉晨曦的英文名Cecelia——劉晨曦自己是這樣堅持的。
……這不就是她之前所在的那一層?
葦思航正要繼續看下去,聽見含晦忽而一歎,語氣裡有種說不出的沮喪。
“葦姑娘,你說我這是不是在白費功夫?”
葦思航還沒回答,又聽含晦幽幽道:“人都在靈墳了,難道我還能指望和科長活着出去?”
他的聲音逐漸低不可聞:“我做的這一切都沒有意義……科長隻是凡事都先我一步,他現在所經曆的,也是我将來要經曆的,躲不開,逃不了……”
葦思航悚然一驚,去看含晦,隻見黃符之後,他的眼下不知何時也多了兩道濕痕,極其淺淡卻也不容置疑的淡粉色。
她心中驚疑,不由分說,趕緊搡了含晦一下,粗聲粗氣道:“别犯傻了!”
“是啊,别犯傻了……”
“我是說啊,叫你别——犯——傻——了!”葦思航提高聲音,湊到他耳邊道。
含晦失焦的目光拉回來一點。
“怎麼會是沒有意義?你剛才救了我啊!”葦思航振振有詞。
“不努力永遠都不會知道!更何況生死攸關,更要殊死一搏!放心,我有計劃,我們一定會救下農民哥,然後從這裡出去的!”
含晦還未說什麼,葦思航自己先感歎,媽呀,這也太熱血太雞湯了吧!
難道是電子音臨走前的培訓開始起作用了?
下一秒,她十分嚴謹,将手對準洗手台,狠狠一劈!
差點骨裂的疼痛消解了那股中二的正能量。
“啊痛痛痛!痛死我了!”她眼含熱淚,心裡大罵夢魇變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