葦思航僵直着身體,不動聲色地緩緩退後。
電梯轎廂角落的紅光死死盯着她,直到電梯門自動閉合,隔絕了她的視線。
冷汗滑過眉毛,流進眼睛,蟄得眼球火辣辣地疼。
還逃嗎?好像沒有那個必要了……
暴露在紅光之下,“它”知道她在這裡!不然,還能逃去哪兒?
電梯附近是一片開闊的平地,連能當掩護的地方也沒有。
身後的觸手遲了一步,還是毫無懸念地趕到了。眼睜睜看着那條粗壯可怖的觸手朝着自己拍擊而來,這場景有點熟悉,上一次,葦思航還有0373的掩護幸運逃脫,這一次,她毫不懷疑,自己會死得很難看……
她步步後退,分明已經絕望,那觸手如同毒蛇一般,欣賞着她死前驚恐的表情,就在電梯門不遠,一道安全門“吱呀”一聲,張開一道縫隙,千鈞一發之際,一隻手從其中迅捷地伸出,拽着葦思航跌入另一邊的黑暗。
安全門立即合攏,然後被狠狠抵住!隔着一道金屬門,觸手的重擊震得門内剛脫險的葦思航牙齒發麻。
借着樓道裡應急燈的光亮,葦思航看見了,那個出手相救的人的樣子。
她當即失聲道:“——是你?!”
随即想到此時的處境,她趕緊捂住嘴巴,吞下下面的話。
那端着機槍的紅發女,不是陸萌是誰?
陸萌機警地用一邊肩膀頂住門,省去了重逢的客套,将葦思航上下打量一番,懶懶應了一聲:“哦。”
危機還沒有結束!
葦思航親眼見過觸手怪物在停車場橫掃的威力,并不覺得一扇安全門能夠抵禦住它的攻擊。
下一擊到來之前,她抽空打量起四周,已知這裡是夢繭大廈B3,整棟大廈的最底層,樓梯間的盡頭,再往下去已經沒有路了。她的目光不期然掃過樓梯間的一角,再次如堕冰窖。
和不久前一樣的青灰肉瘤,閃着妖異的紅光,正蜷在斜上方樓梯口的牆角,俯視着下方的二人。
陸萌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卻不以為意,擡手看了看表,二話不說舉起手裡的霰/彈槍,順手把葦思航護在身後,朝着那顆肉瘤扣動扳機。
轟的一聲。霰彈擊中了混凝土牆體,簌簌向下落灰,肉瘤本體并沒有被擊中,準确的說,陸萌瞄準的是那肉瘤附近的組織網,炸開的鋼珠四濺,不分敵我地朝着葦思航二人襲來。
葦思航感到臉上一陣火辣辣的劇痛,她一抹臉,一股濕潤的熱意。
葦思航:?
陸萌瘋了嗎?
這是什麼痛擊隊友的招式?
她此前經曆了無數危機,萬萬沒想到再次見到同伴的10分鐘内就打破了自己的無傷記錄!
陸萌同樣呲牙咧嘴,近距離引爆,背上被彈片劃開的滋味很不好受。
至于那顆險些被擊中,越看越像心髒的肉瘤,蜷縮在牆角,苦于無處可逃,此時正肉眼可見地搏動着,像是一個劫後餘生的人在粗重地喘息。
奇怪的是,經過這一槍,門外竟奇迹地安靜下來。觸手遲遲沒有下一步的攻擊。
“你發什麼瘋?痛痛痛,痛死了!”葦思航等了一會,雖然對外面的風平浪靜還存疑,不妨礙她大起膽子,随口抱怨起來。
“什麼‘痛死了’!胡扯,真能痛死,你死一個我看看?”陸萌回嘴,“你懂什麼?這叫用空間換時間!傷口能自愈,但你要不持續輸出負面精神力,當心魇境注意到你,又來找你麻煩!——啊啊啊放手!痛痛,痛死我了!”
葦思航毫不留情地掐着陸萌正在流血的傷口,換來對方的慘叫,出了一口惡氣。
雙方不得不忍受着身上的疼痛,陸萌先問:“你怎麼在這裡?”
“說來話長……”葦思航道,“你呢,你怎麼又在這裡?”
上次一别,兩人還被困在B2停車場的0373裡,葦思航一打盹的功夫,再醒來時,陸萌就不見了。
據陸萌交待,她當時尿急(……),跑去一樓大堂上衛生間,上完衛生間沖水的時候,水龍頭裡流出黑水,她因此被拉進了魇境之中。
葦思航表示驚訝,又覺得不可思議,關于夢靈會尿急這件事。
“那你擔不擔心,那個,你現實裡……”
在夢裡尿急,然後一瀉千裡的結果往往是……嗯,不得反口,陸萌默然。
葦思航随口吐槽:“你睡前究竟吃的什麼藥啊,這樣了都不醒?”
陸萌已經記不得自己之前随口一提的特殊情況,再一次無話可說:“……”
葦思航道:“那這麼一看,你很早就進魇境了,那你的夢魇堅持的還挺久的喔?什麼時候被吸進來的?”
“吸進來?”
“對啊。我是原先那層夢魇崩塌,然後才來到這裡的。”
“是嗎?”陸萌随口道,“沒有啊,我是一直在這裡……”
她的話沒能說完,葦思航突然有了動作,揪着她隻有一邊的背心肩帶,迫使陸萌彎腰和自己對視。
不是坐在0373的前排,二人的身高相差懸殊,女戰士陸萌的建模矯健修長,穿着高跟皮靴的她很難說是否已經超過了一米九,葦思航與她相差将近30厘米,不過氣勢絲毫不輸。陸萌看到葦思航的臉在眼前突然放大,忍不住吞了吞唾沫,那雙眼鏡後,懷疑的目光此時正毫不掩飾地打量着她。
“這裡不會是你的夢魇吧?”葦思航說出自己的疑惑,覺得自己也有點糊塗了。
陸萌一愣,正要否認,葦思航轉頭一想,覺得不可能,放開了她。
要說的話,葦思航目前對于她經曆的第二個夢魇也隻是雲裡霧裡,僅僅懷疑背後的主人可能是她某個認識的人,而她左思右想,怎麼都不覺得自己現實裡會認識陸萌這号人……
而且如果是夢主,何必還躲在這裡?
陸萌重獲自由,整理着自己差點被撕破的衣服,順手在胸前兩個沉甸甸的馬賽克大球上掂了掂,問道:“你是說,現在外面是某個人的夢魇,咱們都在同一個夢魇裡?”
“沒錯。”葦思航三言兩語,把自己此前經曆的異常現象說了。
說起她上一個懷疑的人,趙梓龍,她目光一黯,想起不久前親眼看到的他被觸手怪物從背後殺死的慘狀……
仍不知這個夢魇和普通的有何不同,她隻能安慰自己,在這裡面死去,或許代表他已經在深愛的家人身邊,從噩夢中醒來了吧?
趙梓龍死後,這個夢魇依舊存在,再次證明,趙梓龍并非是夢主。
陸萌聽着葦思航的話,皺起眉頭,想不到情況變得棘手起來……
“我記憶裡是一開始就待在夢繭大廈裡了,遇到那隻觸手怪物之後,一門心思逃命,好不容易才躲到這裡,外面發生了什麼,我都不知道……剩下就是熬,盼着藥效到了能醒過來呢。”陸萌苦着臉道,開始給葦思航分享她新編的故事。
“照你那麼說,也有可能,因為我精神力不是一直很弱嘛……很有可能,”她強調,“我的夢魇其實早崩塌了,然後很早就被吸進來了?”
葦思航覺得有理。
“其實我覺得我知道這個夢魇的主人是誰。”陸萌的下一句話石破天驚。
“誰?”
陸萌慢吞吞地指了指外面,無比笃定道:“外面那隻觸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