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裁員名單是死亡筆記?别逗了……”電子音好像聽見了什麼滑稽的事情,笑聲卻有些發幹,“你怎麼知道的?因為你也在那個名單上,然後被殺了才回到這裡?”
電子音道:“而且就算發生在夢裡,也不代表會在現實發生同樣的事情……”
“我本來也沒往那方面想,”葦思航慢吞吞道,“是陸萌跟我說的。”
又一次聽到“陸萌”的名字,電子音微不可察的一滞,好在并沒有被葦思航發現異樣。
葦思航的思緒完全沉浸在剛才的夢中。她進入母魇,到她死亡強制脫出……這中間究竟經曆了什麼?
……
剛過七點,室外已經完全黑了下來。4樓辦公室的燈還亮着,明晃晃的如同審訊室一樣的燈光。辦公室裡面大多數人還在位置上,不過因為辭職名單的重磅消息,沒有一個人有心思工作。
辦公室裡衆人各自抱團,竊竊私語,暗地裡交換着最新的消息,好像瞬間回到了上學時的自習教室。
各個部門的頭頭現在都不在位置上,被叫去開會,一天都沒見到人影,下面的員工便更肆無忌憚了。
——“總監”葦思航并不在開會的那些人裡,她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在辦公室裡一向存在感不強的她,在夢魇裡同樣發揮了這個特長。
她本想梳理一下思路,從長計議自己的下一步行動,奈何旁邊人的聊天内容控制不住傳進她的耳朵裡。
同事A:“xx在不在名單裡?還有xxx?”
同事B:“你關心别人幹什麼?怎麼不問問你自己?”
同事A:“我?不會吧,我今年才28,還沒到35呢!”
又道:“不過上次我惹徐總生氣,不知道他會不會保我……哎呀,算了不管了。”
同事B:“我就是随口說說,你怎麼還當真了……你當然不會在裡面了,你可是我們部門的頂梁柱!你走了活誰幹?”
“其實吧,說不定裁了說不定是好事,領了賠償金,還能休息一段時間,我都快忘了周末是啥感覺了……”
“你想什麼呢?聽被約談的人說,賠償金是按照基礎工資發的,那才幾個錢!你想躺,躺的踏實嗎?再者說,現在工作多難找啊,真休息一段時間,到時候想找新的都難!”
“你說的也對……”同事A語氣慘淡,“不過咱公司現在這效益,留在這兒也沒什麼奔頭,唉,不說了,也沒心思工作,等我發完日報,今天早點回家吧。”
同事B:“唉,誰說不是呢?不過咱們在這兒抱怨,再慘也比不過趙哥……他是不是還在那哭呢?”
趙哥也在裁員名單上,好像并不讓人感到驚訝。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經曆裁員了,前途因此更加未蔔。是多大的打擊,讓一個體面的成年人在走廊上不顧他人的目光無助痛哭?無奈,唏噓,明明是别人的人生,為什麼僅僅旁觀也會嘗到酸苦呢……
“噓,他過來了!”
葦思航回過神來,聽到不遠處傳來的腳步聲。
趙梓龍滿臉通紅,腳步虛浮,像一個喝醉了酒的人,領帶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全沒了平時在公司謹小慎微的老好人的樣子,目光陰沉,直勾勾盯着辦公區最深處總經理的辦公室。
絕望,也會成為暴怒的燃料!
葦思航看着他一步步走向總經理辦公室,壓抑着憤怒,敲了敲門。
“請進。”裡面傳來聲音。
趙梓龍目光發直,拉開門的手青筋浮現,喉頭滾動,緩緩走了進去。
辦公室的門在他背後合上了。
看着這一幕的辦公室的所有人大氣不敢出。
“趙哥他……不會想不開吧?”有人怯怯問道,當了在場所有人的嘴替。
沒有人能回答她。
葦思航聽到自己的心在胸腔裡急切地跳動着。
這個時候,雖然還沒有電子音的提示,她已經覺得自己跟這個夢魇有所關聯,不久前突然出現的趙哥讓她更确定了這一想法,她開始懷疑,這個夢魇的主人,不會真是她的某個同事吧?
而通過之前的經曆,她已經知道夢魇會外化人心最深處的恐懼,她認識的同事之中,誰最害怕裁員?難道說,趙哥……
總經理辦公室的門關着,隔絕了外面所有窺探的目光。
辦公區的衆人緊張不安,有膽子大一點的,借着接水的幌子,隻為了離那間辦公室更近一點,好像再近一點,就能聽見裡面的對話,知曉其中正在發生什麼……
“轟——”一股強勁而持續的轟鳴在耳邊爆發。
——其實那股機器運作的聲音不算特别大,放在平時還算可以忍受,隻是在因為緊張而安靜的人群裡顯得格外突兀。
“我靠,吓死人了!你幹嘛啊!”熟悉的聲音罵道。
小晴手裡扶着從樓裡借來的工業用吸塵器,慌忙按了暫停,稚嫩的臉上滿是慌張。
“對,對不起!”
“非要選在這個時候做衛生是吧?有沒有點眼力見啊!”——那個不依不饒的聲音,正是劉姐。
“我看已經是下班時間了,看大家也都沒在做事,我想着……所以……”
“誰跟你說是下班時間了?第一天上班是吧?不是剛畢業的大學生嗎,怎麼腦子跟生鏽了一樣?……”劉姐的聲音喋喋不休,小晴承受着訓斥,泫然欲泣的表情,連聲說着對不起。
其他人有旁觀的,也有作勢勸架的,不過這樣一來,便沒人在意總經理辦公室裡的情況了。
直到那扇大門“嘭”地一下,從裡面打開。
周圍一下安靜下來。
趙哥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葦思航在工位上看得清楚,她才發現,總經理辦公室裡的燈光比起外面要昏暗許多,趙梓龍的剪影沉默而陰郁,他低着頭,燈光從上打下,看不見他的眼睛,隻有橫在鼻梁上一道陰影。
來不及看到辦公室裡的現狀,他回身把門關上,在場其餘人看着他的動作鴉雀無聲,心裡的疑慮越來越大。
“趙,趙哥,你沒事吧?”劉姐抛下小晴,壯着膽子發話。
趙梓龍聞言擡頭,目光空洞,沒有焦距,好一會,才機械地轉向問話的方向:“沒事。”
那樣子簡直怕人。
“我要下班了。”趙梓龍臉上做出一個笑的表情,一閃即逝,說完便自顧自朝着辦公區外的走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