葦思航忍不住笑。
自從剛才車上的插曲之後,陸萌好似有意向她證明自己的價值,顯得格外積極,葦思航看在眼裡,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将之前那些疑慮都抛之腦後。
有賴于B3直達的濕潤氣流,樓梯的地面上浮着雞皮疙瘩一樣的細小水珠,平整的樣子說明并未受到看不見觸手的破壞,兩人松了口氣,在地上留下自己的腳印,盡快通過B1,又上一層,拉開那扇沉重的安全門,就是一樓大廳了。
*
夢繭大廈的大堂延續了外觀的現代化簡約設計,整體以淺色為主,營造出開闊、明亮的空間感,超高挑空足有四層樓那麼高,需要額外乘坐電梯直達低層的商業體。步入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過于一整面的熱帶植物牆,宛如一座垂直的小森林,各種植物錯落有緻,盡管都是綠色,卻因其深淺、紋理的不同,一點也不顯得單調,一派生機盎然之态,看着叫人心曠神怡。弧線型的玻璃外牆采光良好,往日透進室外柔和的光線,如今映着外面幕布一樣的夜空,室内燈光大亮,輕柔高雅的交響樂回蕩在其中。
葦思航打開門,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景象。就是她印象中入夜的夢繭大廈該有的樣子……是嗎?
大堂裡十分熱鬧,突然一下見到這麼多人,葦思航呆了一下,不對,應該不是人……
至少不是正常人。
葦思航和陸萌睜大了眼睛,安全門在他們門口靜悄悄地合上,一個荒誕的世界在她們面前展露真容。
一群裸男蜂擁而至,在大堂裡胡亂奔走,打頭那個男人雙手敲打着胸口,高唱:“我是隔壁的泰山!Oh~Oh~Oh~”在他身後跟着大約十個追随者,臉上的神情宛如夢遊,搖晃着四肢,像是用全部肢體語言表達着“自由!”
——那是8樓的Jason和他的team正在開一場沉悶的會議。
非禮勿視地移開目光,又看到不遠處,一男一女旁若無熱地用舌頭狂甩對方嘴唇,不知天地為何物的激吻。
——12樓Stella和17樓Mason每天同乘一部電梯,Mason連他們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無語凝噎,隻有望天,卻見熱帶植物牆上,垂下好幾雙腿來,男的女的都有,第一眼以為有人在上吊吧,再看一眼,植物牆成了粘鼠闆,重力似乎不存在了,許多人躺在柔軟的苔藓上小憩,一個二個思緒已然飛去了夏日小島,懶洋洋地曬着白熾燈浴。
又有一個女人跑掉了一隻高跟鞋,想要沖出大廈,卻被困在旋轉門裡,兩腿一深一淺,亦步亦趨,哭叫着拍着面前的玻璃:“救命啊!我不想上班!”
——這就是上午十一點,靈界夢繭大廈内部的景象。值得一提的是,這是剛剛結束了公共假期的一個工作日。
葦思航瞳孔地震,又一震,轉頭用氣聲詢問陸萌:“這些都……啥啊?”
陸萌尬笑:“好像是……夢靈。”
葦思航微一挑眉:“大白天的,哪來的夢靈?”
還是她說的啊!
陸萌理直氣壯:“白日夢啊!”
葦思航:“……”
有多少此刻人在工位,魂已經飛走的,正在另一個世界享受着狂歡。這些區别于正常的夢靈,隻有碎片化的意識,心中的渴求和隐欲被無限放大,隻會下意識地重複着自我滿足的動作。
由于之前陸萌謊報軍情,葦思航本以為要應付的隻有幽靈而已,這下便有些措手不及。她原本還擔心陸萌扛着槍的樣子過于浮誇,可能會引來不必要的注意力,這麼一看,竟是完美地混入其中。
她正想着,那邊果然出現一個扛着沖鋒槍的男人,癫狂地笑着,二話不說沖人群掃射:“再改方案我是狗!把你們都撒了!”
人群對此毫無反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子彈像雨點一樣打到身上,砰的一下變成紅豔豔的人民币,陸萌抓了一把放進兜裡。
葦思航也被波及,挨了一下,卻“嘶”一聲。
好痛!
被打到的皮膚瞬間泛起紅印,像被鞭打一般火辣辣的,葦思航感到一種直達神經的疼痛,轉頭去看陸萌,卻像沒事人一樣。
她慌忙拉着陸萌找到附近一個掩體,暈頭轉向中,又被低空漂浮着的狀如吹氣河豚的上班族踹了一腳。這次也是結結實實的鈍痛,被碰到的那一瞬間,葦思航還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身體好像變得很輕,也要跟着一起漂浮起來。
她的腳尖即将離開地面,幸而陸萌将她一把拉住,葦思航才從飄忽的感覺裡如夢初醒。
“我這是怎麼了?”她自言自語。
陸萌道:“葦姐,你看上去太正常了,其他靈體的攻擊會對你造成傷害,這樣下去你很危險!”
“……”
誰說不是,葦思航戴眼鏡,紮馬尾,襯衫西褲,看起來再平凡不過的一個小白領,在一衆牛鬼蛇神中顯得格格不入。
無數白日夢彙成荒誕的集體意識,正在排斥她的存在,雖然還沒到主動攻擊的程度,但是她無形中已經成了活動的靶子。
距離前台還有一定距離,葦思航望着目标,狠了狠心,摘下眼鏡,好似剝掉最後一層羞恥,下一秒匍匐在地,開始以作戰姿勢朝着前面爬行。
陸萌:“?”
仍在持續掃射的子彈彈到她的身上,力道果然減弱,葦思航一副即将炸碉堡的表情,目光堅定地朝着前台的方向。
等什麼,趕緊念詞兒啊!
葦思航聲音洪亮,加入靈魂。
“狗公司,我要炸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