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知道司徒詢有可能是某位故人的滄海遺珠後，陸定翁就做好了哪天一覺醒來，被常樂公主把人推到面前，威逼利誘要他助司徒詢一臂之力的準備。可日子一天天過去，李稚盈按時上學放學，偶爾“無意”在書本裡夾帶一兩次司徒詢的課業，對他本人卻是絕口不提。

他們都很沉得住氣，知道上趕着的不是買賣，可憐陸定翁由膽戰心驚等到抓心撓肝，終究是按捺不住了，主動去了雞鳴寺守株待兔。

【書生[8]：老陸已就位，地點雞鳴寺方丈禅室，候場選手可以登台了。】

雞鳴寺前香客如雲，更有許多挑擔叫賣的小販，人頭攢動、車水馬龍，把佛門清淨之地染上了幾分喧騰的人間煙火氣息。

李稚盈跳下馬車，眼睛追着一個挑月餅的擔子過去了，倏地頭上蓋下來一頂帷帽，他靜了靜，食指将帽檐頂開一點，無言地看向将将收回手的司徒詢。

“省得誤事，”司徒詢招手讓那小販過來，問他買了一提，說李稚盈道，“自家做的還沒吃，又看上了外頭的野食，小心鐘師傅知道了抱着你的腿哭。”

鐘師傅是莊子裡的廚頭，做的一手好糕點，從前郁郁不得志，李稚盈來後便如高山流水遇知音，總算能大顯身手，日日冥靈館的點心小食就沒斷過。前些天李稚盈突發奇想，說用糯米粉可以做出半透明的“冰皮”月餅，鐘師傅大受啟發，在廚房搗鼓了好久，揚言中秋當晚必能讓李稚盈得償所願，其言殷殷，其情切切，着實讓聽者難以忘懷。

“在回去前全都吃完就好了。”李稚盈聞到了酥皮的香味，如是說道。

司徒詢歎為觀止，撕開油紙用帕子撿了一塊，讓李稚盈邊走邊吃。

待到他們拾階而上進了雞鳴寺，一提月餅吃了一半，李稚盈暫告段落，和司徒詢熟門熟路地去找永濟方丈，卻見一個沙彌坐在院外石桌上研磨朱砂，說道：“慧慈師弟，李公子，師父正在待客，請稍待片刻。”

司徒詢讓随從奉上節禮：“既如此，那我們就……”

“李師弟，”陸熹站在門檻内，和沙彌點頭緻意，目光移到司徒詢身上，“還有這位公子，父親和方丈請你們二人進來。”

陸熹早在論壇裡和李稚盈通風報信，是以看到他突然刷新在面前，李稚盈并沒有多驚訝。相較之下，司徒詢才是該意外的那個。

李稚盈偷眼去看他，司徒詢做戲做的比陸熹還真，裝模作樣地和陸熹互通姓名，三人在和諧的氣氛中各懷鬼胎地步入禅房。

陸定翁果然是沖着司徒詢來的，他一進門，老人就微微直起腰，視線就在他眉眼逡巡不去，不知尋覓出什麼，神情顯得落寞又滄桑。

禅房外草木葳蕤，大雄寶殿的喧鬧朦胧傳來，别有一番寂寂意味。

李稚盈和司徒詢給長輩見禮。永濟方丈仿佛對兩個晚輩的小算盤一無所知，十分開懷道：“好好好，正說到你們呢。”

沙彌将調好的朱砂放到他手邊，永濟喚李稚盈近前來，取一管玉筆蘸取紅粉，在他眉心輕輕一點：“啟智消災，願我兒從此明心見性、誅邪避退、厄難皆免。”

李稚盈跪坐到一邊，永濟又讓司徒詢過來。

當年常樂公主之所以能在雞鳴寺中瞞天過海，同謀之一就是永濟方丈。司徒詢順從地低下頭，讓永濟同樣給他點了一顆紅痣。

“月圓是此時，祝爾往後歲歲皆如中秋月，圓滿順遂、福壽綿長。”

老人家毫不掩飾對司徒詢的親近，指着他笑問陸定翁：“陸施主，我侄孫做了你的弟子，我的弟子，你何不也指點一二？不必收入門牆，隻讓他們兩個芝蘭玉樹在旁受教，都覺得滿室生輝、頗增光彩呀。”

“很是，很是。”陸定翁連聲道。

他忙亂地摸摸袖子，身後陸熹努力在寬袍大袖的掩護下遞過來一塊玉牌，被陸定翁一把撈過來，塞給司徒詢。

司徒詢在玉牌上一抹，細膩溫潤、光澤柔和、觸手生溫，镂空夔龍紋，雕以仙鶴靈芝圖，不是臨時摸來敷衍他的。

“好孩子，回頭與盈哥兒一同去我那兒讀書吧，”陸定翁堪稱小心翼翼道，“我看過你臨帖的字紙，王右軍的字練得很不錯，可讀過什麼書？”

司徒詢很端莊道：“隻剛念了四書五經。”

李稚盈和陸熹表情古怪，有種很重的即使感。

【書生[8]：好一個賈母見黛玉……廢太子遺孤就這式樣的？大家閨秀？

班長[1]：他對陌生人都這樣，是戲瘾上來了，不用管。話說我頭一次見他，也被這樣演了一把，唉看得真是牙疼。

書生[8]：老陸且得和他親熱一會呢，走，陪我一見鐘情去。】

“父親，永濟大師，”陸熹插嘴道，“我想去為家裡人添一盞長明燈，能不能讓李師弟陪我同去？”

陸定翁全心全意撲在司徒詢身上，兒子就随意了，不在意地揮揮手。

司徒詢的視線飛快地掃向李稚盈，那眼神裡什麼意思李稚盈沒能領會，反正屬于司徒詢的劇情已經圓滿落幕，他毫不留戀地起身和陸熹走了出去。

李稚盈沒叫長生和培風跟着，走出一段路，見左右無人了，不由地和陸熹感歎道：“好順利。”

“能不順利麼，老陸要被你們吊成翹嘴了，”陸熹伸了個懶腰，躊躇滿志道，“開門紅，兆頭非常好，再把12号的戲演完，就能回去吃月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