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号走得很着急,他一手抓着搗亂的烏鴉,一手捏住它的尖嘴,飛出山莊兩裡地外才停下來。
烏鴉重獲自由,立即更加大聲地呱呱亂叫。4号摸出一把玉米粒,勉強讓它安靜下來,在腦内頻道噼裡啪啦打字道:【8号,常樂公主要帶班長去找你爹,條件一二達成,可以執行丙計劃。】
驿站中,一名峨冠博帶的青年跪坐在案邊,面前一方珍珑棋局,身姿如松似柏,從宮縧到袖擺上的褶皺都絲毫不亂,端的是雅正端方、氣度不凡。
同住驿站的客人見他風姿卓絕,有心結交,命仆役去與這家的下人的打聽,得知這位才俊是桐城陸家這一輩執牛耳者,名喚陸熹是也,其人品性高潔、沉穩内斂,未及弱冠便管束得一族子弟俯首帖耳,令陸家風氣為之一清。
陸家下人沒說在得知陸定翁要把他帶去金陵時,府裡的老爺少爺們是如何的感激涕零、歡欣鼓舞,在他走後還放了八百響的鞭炮慶祝,隻一味地誇耀自家公子,聽得那仆役驚歎不已:“不愧世家大族。”、“果然名門風範。”、“君子當如是。”……諸如此類的贊美聲不斷傳來。
青年默默把脊背挺得更直了。
【書生[8]:12号,傳授我點經驗,你跪坐的時候腿麻怎麼辦?我凹了半個時辰造型,感覺好像起不來了。
千金小姐[12]:不好意思,小女子在家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沒學過這些呢。
書生[8]:說好的古人行走坐卧都有一定之規呢?我看怎麼好像隻有我在練?
千金小姐[12]:因為就你是裝貨呀,跪坐什麼的我試了一次就放棄了,保守估計我們要在紅樓世界過好幾十年呢,當然是自己舒服最重要了。
書生[8]:你這是嫉妒!是人身攻擊!我裝……呸,我嚴于律己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多一些話語權,好在這個時候為咱們的計劃争取更大的活動空間麼!
塑造良好形象要從日常小事做起,臨時抱佛腳是要不得的,你這吃了睡睡了吃的懶鬼,怎麼能體會得了我的良苦用心!
千金小姐[12]:嘻嘻嘻,有個裝貨破防了,是誰我不說。】
陸熹和同學吵得熱火朝天時,門吱呀響了,陸定翁老爺子伸着懶腰走了出來,一扭臉,就看他的好大兒陸熹放下棋子,畢恭畢敬道:“問父親大人安。”
他道:“父親晌午歇的還好嗎?床褥父親用不用得慣?要兒子去換了自家的鋪上嗎?”
……其實此刻按陸熹的習慣,他應該立刻起身,伺候老爹安坐的,但一者他腿麻了,二者陸定翁也沒老到要兒子扶的程度,自己就潇灑地往榻上一躺:“不用麻煩了,為父睡得很好。”
他瞅瞅正襟危坐的兒子,默默把支起的腿放下,塞到屁股底下去了,清咳一聲道:“你的孝心我是盡知的,以後鋪床疊被這樣的瑣事,你就不用做了。你我父子,實不必如此拘束守禮。”
“父親此言差矣!”
陸熹義正辭嚴,陸定翁讷讷住口。
“父親乃一家之主,一族之長,更該以身作則。倘若父親從一開始就嚴加管教,大哥就不會荒廢學業,分明是十五歲中舉的少年才俊,而今卻隻知鬥雞走狗。父親對二哥多些關注,也不會坐視他心性偏狹到嫉賢妒能,幾次在學堂中欺淩其他子弟。三姐婆家嚣張狂妄,夥同有孕的妾侍羞辱姐姐,母親不能為姐姐張目,父親就該出面狠狠敲打三姐夫。小弟頑劣,不敬父兄屢教不改,更是大不應當。此外還有染上賭瘾的大堂兄、欺男霸女的二堂兄和六表弟、買奇石敗光家業的七族弟……”
陸定翁脖子一寸寸短了下去,老臉羞紅,欲哭無淚。
天可憐見!他任禮部尚書時規範朝堂上下衆官員禮儀,緻仕後著書立說名揚四海,本以為有他為表率,族中子弟不說個個出息,好歹也得一個循規蹈矩……結果陸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變成一個藏污納垢之地,而他眼盲心瞎,竟不能發覺,到頭來還要兒子給他收拾爛攤子。
陸熹大好年華,被家事磋磨得愈發老成,訓斥得他這做老子的都不敢多話。
【千金小姐[12]:話說你家裡人受得了你嗎?
書生[8]:受不了也得受,你是不知道我剛穿來時那個亂的,老陸一門心思撲在他的書上,老娘三天兩頭被娘家打秋風,弟兄遊手好閑,族學形同虛設,全靠老陸的名聲才撐着體面,就這居然還有一表三千裡的親戚打着陸家的旗号在外放印子錢!這還了得?再放縱下去不就成另一個賈家了!吓得我馬不停蹄就開始整頓。
我看古人在這方面就很有智慧,瞧瞧人家怎麼治家的——“不命曰進不敢進,不命曰坐不敢坐,不指有所問不敢言,父子之間肅如也。”要是老陸能學會一兩分,何愁我陸家大業不興!
千金小姐[12]:……你這是訓狗還是訓家人呢?再說這話的意思不是讓你聽長輩的嗎?你怎麼自己當上訓犬大師了?
書生[8]:别人聽老陸的,老陸聽我的。這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