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林悠如今的修為,已經是築基期,雖比不得公儀無冽天資卓絕,以不到百年之身修成元嬰尊者,聲震碧雲大陸,但也算是天之驕子了。
散修如今瘋得見了醜人就要打要殺,但曾經卻也位列天才,是個人物。
師兄和林悠打着打着并沒有将之拿下,反而把散修真實的修為逼了出來,以至于二人漸漸不敵,落于下風。
眼見着散修一掌就要劈在林悠身上,忽有一道攜帶着磅礴劍意的劍光,穿雲裂石擋在林悠身前,将散修掀出幾丈之外。
這一劍的氣魄與風儀,就像清晨的第一道光線,破碎黑暗,照亮世間。
這一刻,所有關注着這場打鬥的人,無論是在明還是在暗,神情都有了變化,是驚喜,是神往,是崇敬,是景仰。
一劍之後,一劍又一劍,從天地的某一處揮了過來,劍光越來越盛,越來越濃,仿佛太陽一樣熾烈,把天地間變得更加明亮,恍若有金光普照這方天地。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這道橫掃而來的強橫劍光上,仿佛透過這道劍光,已經看見了劍光後的執劍人。
那将會是怎樣的一個人?
無法想象,難以想象。
劍光不停與散修對戰,法術的光華,給衆人的臉上度上了一層粼粼的光芒。
散修不愧也曾位列天才,在這樣鋪天的劍意下,他展現出來的修為卻更加強大了。
他也祭出了自己的劍,兩道極其強大的劍意在天空中碰撞,有震天裂地的聲音。
罡風呼嘯,拂過這一片天地的人和物,有人站立不穩,臉色蒼白,趴伏在地上,雙眼卻不願意移開片刻,擡頭望着天空,眼中隻有那兩道攪動天地風雲的劍光。
這是強大,是震撼,是仙者的領域。
風仿佛都被斬碎了,兩道劍光還在交手,好似要給天穹以盛大震懾。
人群仰望着天空,金色的光芒照亮了這些臉龐,他們靜默無聲,卻有興奮與向往在臉上流淌。
溫昭摔在地上,望着天空上漫天的色彩,臉色卻有些茫然。
他沒有因為這些浩瀚的劍光受傷,因為這些劍光離他太遠,太遠。
遠得就像來自另一個國度。
劍光離他太遠。
劍光身後的執劍人離他更遠。
這才是修仙與大道,這才是修仙者的世界。
他在天澤宗的六十八年,就像一口井裡的蜉蝣,蟪蛄,不見浩然。
他從來在凡塵打轉,其實一直沒有踏上過修行之路。
他太渺小了,如同每一個凡人那樣渺小,甚至可能比普通凡人還要微不足道。而上空中,那樣出劍驚世駭俗的人,從來和他都不是一個層面的人。
忽然,天空中一陣劇烈波動,滔天的劍光向着四野灑去,而後,空中漸漸有一道人影顯露出來。
那人影仿佛矗立成了最巍峨的孤山,鋒利,傲然,在天地間映照出震撼人心的模樣。
他的出現,引起了騷動,所有人望着他的身影,興奮地開始議論了。
“是公儀無冽!”
“是天澤宗的公儀無冽!”
“不愧是天澤宗的天才,他的修為是不是更強了!”
“今天什麼日子,竟然又得以見到這位出手!”
議論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榆笙也激動了。
榆笙趴在地上,仰着頭,滿臉興奮:“是公儀師兄!”
其實這樣叫是不符合規矩的,溫昭和榆笙隻是天澤宗的雜役,并沒有拜入天澤宗做弟子,這世間沒有雜役把人家正經宗門弟子叫師兄的道理。
但天澤宗的雜役私下都這樣叫,叫他們師兄。仿佛這樣叫了,就離這些弟子更近一步,就離修仙更近一步。
所有人都在興奮地議論着,景仰地望着公儀無冽,望着這個如傳說的天才。
溫昭也看着公儀無冽,看着他的背影,遙不可及的背影,熟悉卻更陌生。
是啊,今天這是什麼日子。
六十八年,故人再見。
他若仙若神,斬雲霄而來,鋒芒畢露,衆人為他狂熱。
他一介雜役,無人所知,隻有狼狽。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風不動了,光耀浩浩,漸漸從四野消失。
散修毋庸置疑的強大,無愧天才之名,但終究不敵公儀無冽,他敗了,随着一道破空的劍光,他的身影消失在了空中。
想來,散修對溫昭這些醜人,還是手下留情了,或者可以說是溫昭他們的修為太低,不足以激發散修潛藏的危機感。
散修離開後,公儀無冽的身影随之在空中消失,但他沒有離開,而是出現在了地面上。
光線搖曳,落在他的身上,整個人看起來俊美而又危險,眉眼生輝,仿佛還殘留着方才的凜冽劍意,他漫不經心朝着林悠的方向走去。
在他所過之處,所有人都在為他讓路,下意識的,恭敬地後退。
但所有人後退了,眼睛卻都在望着他,仿佛信徒,目光狂熱,狂熱得任何人都無法忽視,無法無動于衷。然而他卻沒有看向任何一個人,是那樣的旁若無人,屬于天才的驕傲,屬于修仙者的孤高,不必對凡人回以任何目光。
人群中,榆笙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變成坐在地上,他和其他人一樣,臉色激動地看向被萬衆矚目的公儀無冽。
溫昭捂着胸口,白紙一樣的面色,他也看着公儀無冽,依然是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林悠。
天空中有層層疊疊的白雲,此刻,天上地下,已經沒有了那道仿佛要讓天地變色的光,陽光已經安靜,溫柔,但溫昭卻覺得仍然刺眼。
他看着公儀無冽走向林悠,眼前恍惚一瞬,仿佛一個場景重現。
那是六十八年前,公儀無冽将林悠帶入天澤宗,二人一齊消失在天澤宗的幻陣裡,留給他的身影。
榆笙激動中,有話想對溫昭說,結果冷不丁扭頭一看,溫昭還躺在地上,扯過他的衣擺蒙住了整個臉。
榆笙:“……”
榆笙:“你幹什麼?”
溫昭:“長得太醜,害怕又遇到要打醜人的人,未雨綢缪,借你的衣服防備一下。”
榆笙:“……”
溫昭蒙着臉,但蒙上了臉,他似乎也聽到了風中隐隐約約傳來的聲音。
林悠的聲音還是一如六十八年前,很溫柔:“師兄怎麼提前回來了,不是還要在南洲呆上幾天時間。”
那位從雜役飛升的師兄笑着接話道:“這還用問,師弟自然是察覺你有危險,提前回來了,這就是心有靈犀。看來師兄就快喝上你們的喜酒了。”
耳邊似有無序混亂的聲音開始鼓噪,其他的聲音漸漸聽不真切了。
溫昭捂住胸口,心有憤怒,沒曾想幾十年不見,散修哪怕瘋了,修為還是大漲了。
因為這次隻被打了半個時辰,他卻覺得比上次受傷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