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野嶺。
高大蒼柏凝成巍峨影子傾斜在山水湖泊之上,漫山花團簇着花團,一副好似畫出來的濃春盛景。
溫昭就是在這絢麗的景色中醒來的,醒來後便發現,他身下所躺的地方,離湖邊不到一米的距離,要是他運氣再寸一點,便能直接在湖中洗個澡。
溫昭擡眸,眼前入目的是從未見過的濃郁到仿佛要滴下色彩來的湖光和山色,這陌生的綻放到極緻的绮麗勝景令人如墜夢中或者誤闖了某處桃花源。
怎麼回事?
他不是正在卧室裡睡覺嗎?
難道是在做夢?
溫昭一頭霧水,茫然地環顧周遭。
天高流霞,萬籁俱寂,四野無人,襯得不知名的大片大片山花愈發錦秀燦爛。
然而溫昭環顧着四下,心底卻漸漸湧起不好的預感。
因為左手掐右手,右手痛。右手掐左手,左手痛。雙手掐大腿,大腿痛。
溫昭:“……”
不是哥們,怎麼回事呢?
難不成是有人惡作劇,趁他睡着了,把他扔進了什麼野外求生觀察綜藝?
不可能。
誰會忍心對他這麼一個大可愛做出如此殘忍的事。
大可愛一頭霧水,伸出兩隻腳,朝着前方走了走。
後面的湖泊幽深碧綠,看着确實美不勝收。但水波不興,未免太平靜了,平靜得令人不安,仿佛下一秒就要從裡面蹿出怪物,還是離遠一點安全。
誰知溫昭還沒走出十米遠,就被迫停下了腳步。
溫昭覺得有點頭暈。
他是不是眼睛壞了,不然怎麼能看見前方林子邊緣有一隻豬……豬斯拉?
溫昭閉了閉眼,而後又睜開眼睛,他定睛一看,眼前的豬斯拉還在,不是幻覺。
溫昭:“……”
從豬斯拉的豬蹄,一路擡頭,擡頭,擡頭,看到豬頭,溫昭的眼珠子頓時轉不動了。
目測一下,這豬斯拉有三四層樓的高度,對方比燈籠還大的兩隻眼睛,正用一種吓哭孩子的眼神盯緊了他。
頭更暈了,腿也開始發軟了。
溫昭僵硬着臉,一動不敢動,和前方的豬斯拉深情對視。
有人來解釋一下嗎?
這種生物出現它科學嗎!
或許其實隻是一隻模型玩具?
溫昭正在心中安慰着自己,下一秒,豬斯拉卻仿佛要印證它是個活物,它動了,嘴巴大張,露出滿口尖利的獠牙,泛着瘆人寒光。
隻見這頭豬斯拉一聲招呼也不打,豬蹄在地上一陣狂刨,接着一路驚天動地,掀起煙塵花草木屑石頭滾滾,兇猛地朝着溫昭沖了過來。
溫昭:“……”
草。
是個活的。
誰家的天蓬被放出來了!
溫昭轉身就跑。
十八歲的孩子跑出了八十歲的腿腳不便,由于不熟悉地形,溫昭一路慌亂地奪路就逃,跑得是連滾帶爬。
溫昭的身體素質說不上多好,在同齡人中,卻已經是佼佼者級别。但豬兄顯然更勝一籌,且在它的地盤它做主,以至于在一人一豬你追我跑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後,溫昭漸漸露出疲勢。
這時,豬兄顯然深谙乘勝追擊的道理,攻勢越發迅猛。
眼見着豬兄就要追上溫昭了,眼冒紅光,送他上路。
溫昭心下無比凄涼,凄楚,凄慘,想他堂堂一祖國花朵還未此身報國便要死于豬蹄之下,真是叫人死不瞑目。若是能換個死法,哪怕是讓他醒來之時,便被人一劍穿心,快刀宰了他,可能都不會叫他如此幽怨。
一個人死在一頭豬的手裡,傳出去的名聲,未免太不好聽,顯得這個人要麼太沒用,要麼太倒黴。
風聲嗚咽灌進嘴裡,心跳如雷,溫昭四肢重如千斤,他跑不動了。
恰逢此時,又被一根攔路的枯木絆倒在地,他就如西瓜車上滾下的一個西瓜,咕噜噜滾下了旁邊的山坡。
溫昭一路滾得頭暈眼花,就這麼滾啊滾,滾啊滾,不知道滾出多遠之後,終于滾不動了,撞在了一個東西身上。
溫昭被滾丢了的腦子還沒歸位,鼻尖先嗅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他暈眩着雙眼,睜眼一看,旋即對上了一張雙目圓睜,死不瞑目的人臉。
溫昭:“……”
溫昭眼睛一閉,暈……暈不過去。身體太好,真是想暈都暈不了,叫少年心中充滿了憤怒。
如摸了電門,溫昭從地上爬起來的身影快得幾乎都出現了殘影。
從地上爬起後,溫昭腳步不住地往後慌亂退去,恨不得離地上的死屍一萬八千裡。
溫昭一邊退,一邊忍不住看向四周,他這是滾落到了哪個妖精洞裡,這都鬧出人命了。
下一秒冷不丁神色就是一滞。
在他三點鐘方向,離他幾步遠的地方,有一株樹幹枯萎的梅樹,上面寥落的幾節枝丫上卻開滿了層層疊疊飽滿玉雪的梅花,梅樹下,一塊方正的石頭旁,一人半靠在樹幹上,身姿濯濯。
那人約莫最多二十來歲的模樣,一身玄色錦袍,長發用高冠豎在身後,漫不經心低着頭,手中緩緩擦拭着一把雪青色古樸長劍,冰冷劍身映出他挺拔高大身姿,以及身後大片大片白梅花色。
在石頭下方,有一中年男人身體軟倒,跪在那人身前,整個身體以肉眼可見的弧度在打抖,嘴裡不住地求着繞。
那人低頭擦着劍,動作散漫,并未說話,可周身卻仿佛有一種山将傾倒時壓下來的陰影,籠罩在人的心間。
這不是溫昭的錯覺,那跪在石頭下的人渾身發抖的頻率快趕上了抽羊癫瘋,仿佛下一秒就要因為驚恐被吓死了。
似是察覺到了溫昭的目光,梅樹下,那擦着劍的人,緩緩擡起了頭。
俊美凜冽的一張臉,金色的眼眸,眼尾有點狹長,弧度很好看,卻似有懸崖上的孤雪紛揚在眼底,眸光看過來時,讓人心底生寒。
溫昭和對方隔着一具死不瞑目的死屍對視,隻覺得渾身汗毛倒豎。
這時,跪在青年下方的中年人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抖着身體,轉過了頭。
冷不丁看見溫昭,跪着的中年人哪怕正處在極度的驚恐中,兩隻眼睛依然一點一點瞪大了。那恍惚的神情,顯然已經将一旁要吓得他去投胎的人全然忘了。
此時,風吹起,滿樹梅花灼灼,冷香萦繞山谷,山風似是都隐匿在花團錦簇之間,有片刻的寂靜。
說是片刻,隻因溫昭耳邊再次出現了那熟悉的豬叫聲,趁着這道聲音,溫昭忍不住先移開了目光,心中倏然松了一口氣。
這人長得确實有兩把刷子,隻比自己遜色一點,但感覺多看一眼就要被他要了命。
溫昭忙扭頭往身後一看,頓時:“……”
隻見豬兄在山坡上焦急地轉了幾圈,一邊盯着下方山谷一邊嗷嗷大叫,也不知道是餓狠了還是怎麼的,反正十分想不開,竟然不管不顧轟隆隆地朝着山坡下沖了下來。
它老人家豬蹄一滑,龐大的身軀就這麼驚天動地地滾了下來。
溫昭:“……”
左有疑似殺人犯的帥哥,後有豬兄,一個搞不好就要被這頭滾下來的豬兄壓死,電光火石間,溫昭也不管了,朝着右邊就要狂奔。
還未動作,忽有一道金光在溫昭眼前一閃而過。滾下山坡的豬兄将将搖晃着腦袋要站起,就被這道光劈倒在地,劈了個屍首分離。
命運陡然翻轉,方才還沖着溫昭大發神威的豬兄,眨眼間,就死不瞑目了。
溫昭:“……”
幾層樓高的豬說劈就劈了,那刀口切得跟擺盤似的,整整齊齊。
溫昭要狂奔的腳就這麼奔不動了,刹那間不敢動了。
他怕他動了,下面被劈的人就是他,腦袋搬家的就是他。
溫昭渾身僵硬,在心中寬面條落淚,他隻是一個十八歲的孩子啊,為什麼要這麼殘忍地對他。
豬兄這一涼,跪在地上的中年人約莫是十分感同身受,終于從溫昭身上回過神來,渾身驚顫,嘴裡一個勁求饒道:“饒命,饒命,道友饒命啊!”
中年人求饒的聲音像一把破鑼嗓子,因為太驚懼了語調都不成聲。
一聲聲哭得溫昭也跟着腿軟。
他仿佛也見到了自己跪在地上求饒的場景。
他這究竟來到了什麼鬼地方,簡直目無法紀,毫不科學,建國後不準成精難道不知道嗎!
溫昭絕望地在心中排練着饒命兩個字要如何吐露得情緒飽滿而又保留一絲骨氣,讓人一聽就大發慈悲時,那中年人求饒的聲音戛然而止。
溫昭頓覺不妙,不禁看了過去。
這一看,就看見了一個要命的場景。
那中年人眉心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細小的血線,有淺淡的血霧從這道血線裡湧出,彌散在空氣中。
中年人死了。
他死的時候,臉上的神色和身體的姿勢卻還維持着求饒時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