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舒把少年綁自己身上。
三清丸可以延緩毒發但不能解毒,等琉璃碎真的侵入骨髓,那人也回天乏術。
固城城主老來得子,嬌慣得很。五年前魏舒在北境平亂,這小子還是粉雕玉琢的小團子,幾年不見身量抽條兒了,但身子骨還是一如既往的差。魏舒得時不時停下查看晏臨,免得一個土坷垃給颠斷氣了。是以到黑水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
黑水城是大雍西北的門戶。如果連綿的山巒懸崖是一個大口袋,黑水城就在口袋的最底端,易守難攻,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五年前魏舒給大雍打下了關外六城,黑水不再是北境的前線,這些年日漸豐饒以來。
看着這座再熟悉不過的城池,魏舒心裡頗有些感慨。前日他還是西北百姓口中的英雄,今日就成了屠戮百姓的人屠。罷了,管他英雄狗熊,把這孩子送到南邊要緊,盡快查明矯诏的事也要緊。
不怪魏舒這樣想,他丹書鐵券在手,就算要砍頭也要拉到京城,昭告天地,九卿會審。到時候李嶽在南邊接手晏臨,自己在京中一番查探總會有收獲。
魏舒這樣想着,看見往日稀稀拉拉的城門下聚集了許多人,對着城門指指點點。
“讓一讓,讓一讓。”費力擠進去,一卷十米長的露布從城牆東到城牆西。
“[枭逆賊首級谕衆檄]
逆臣祝翁耜,本受國恩,位列大司徒,包藏禍心,陰結外寇,圖危社稷。經有司劾驗,罪證昭彰,大逆不道,法不容誅。依律枭首示衆,夷三族。”
魏舒戰栗,露布上的字好像都不認識了,
“金城衛參事裴肅失察,屠戮白民,畏罪自缢,鞭屍,夷三族。布告天下,鹹使知朝廷威刑,勿蹈覆轍!”
“顯慶三年臘月……二十三”,魏舒踉跄欲倒,背上晏臨一聲悶哼,“怎麼會?二十三,那夜之後……”
“嘔——”魏舒幹嘔起來,周圍的人像見了瘋子一樣遠離他,“在哪,在哪?死在哪了?”揪住一人衣領,像發了瘋般,“就,就在菜市口,幾天前就死了”,魏舒放開他,“這人有病吧”,衆人讓出一條路,魏舒不知自己如何進城的,一個滿眼血絲,蓬頭垢面的人,身上還背了一個“死人”,這場面過于恐怖,凡是見了的人都繞着他走。
菜市口還如往日熱鬧,叫賣聲絡繹不絕,處刑架還在,分不清人血還是牛血幹涸在地上,發出的腥臭味吸引了蒼蠅和成群野狗。
“師父……為何?”
*
魏舒記得,小時候惹了禍,老皇帝要打自己三十廷杖,當年自己隻有七歲,滿朝文武貴人無一人求情,他無父無母打死也不足惜。隻有自己名義上的老師,當時的太子太傅祝翁耜與老皇帝據理力争,後來魏舒才知道,古往今來在廷杖下救人的臣子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之後半個月一隻在祝翁耜府上養病,直到上元宮宴,魏舒跟着祝翁耜入宮,看着明堂上端坐的貴人們,正色斂神,跪下行了大禮。
肉沒長好,一跪下皮肉又綻開,汗水淚水一起。老皇帝似有動容,想擡手又緩緩放下。
“入座吧。”
魏舒忍者疼站起來,又向太子行了大禮,才去坐了。
老皇帝似乎很滿意,太子卻沒有看魏舒,那件事後,太子也受了皇帝和母後責罰。
魏舒的事衆人像忘記一般,宴會觥籌交錯無人在意角落的魏舒,隻有祝翁耜時時關注,安撫了小小少年敏感不安的心。
大皇子司馬昱見此,若有所思。
這是大雍建朝以來的第五個上元節,百姓休養生息、安居樂業,一個嶄新的王朝正在走向它的輝煌。皇帝年過四十五,但習武的身體使他看起來精神矍铄。席上文武官員推杯換盞,滿是對新朝新氣象的憧憬。君臣相和,父子相融。魏舒冷冷看着,大殿新鋪的金磚寒涼刺骨,墨色下是金玉光澤。
快散席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大殿上傳來:“陛下,老臣有事啟奏。”祝翁耜打斷了殿内的絲竹聲。“愛卿有何要事非要今日啟奏,明日開朝再奏吧。”皇帝略有不耐。“陛下,老臣這事是小娃娃的事,不必明日費周章。陛下是天下人君,老臣想給小娃娃讨個恩典。”
“哦?說來聽聽。"
“臣請奏将魏舒放到軍中曆練。臣近日教導魏舒,此小兒頑劣不堪,不堪當大學問,又氣急暴躁,目中無人,正适合投入軍中曆練。請陛下恩準,免了此小兒太子伴讀,以免帶壞衆位皇子、公主。“
若老皇帝剛剛還有猶豫,聽到最後一句話眼前一亮,“愛卿此提議甚好。”
“臣反對。”不等皇帝說完,席間一中年男子道:“陛下,臣認為此議不妥。”
皇帝被打斷有些不快:“哦?蘇卿說說有何不妥。”
席間的男子是左都仆射蘇舜,略惶恐道:“陛下,魏舒乃魏川将軍獨子,魏川将軍為國捐軀,将魏舒投入軍中怕是引世人非議。”
皇帝聽了這話若有所思。祝翁耜仍老神在在,對蘇舜的話不以為意。
“父皇,兒臣願在軍中照看魏舒。”大皇子會參與此事,到讓人大吃一驚。
大皇子司馬昱,是老皇帝與元後的兒子,可惜十年前元後自戕,老皇帝對此諱莫如深,甚至大雍建國後沒有移葬皇陵,就連皇後封号也是大皇子冠禮才加封的。司馬昱常年在北大營看守戰馬,說的好聽點是皇家都尉,難聽點就是一養馬的。皇子做到這份上也是到頭了。
“父皇,魏弟生性活潑,是習武的好料子。北大營離京六十裡,往來京中方便。兒臣也可在營中照看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