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亭紅着臉,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拉着夏雲嶺道:“你也吃一塊吧。”
李景宣端坐于正席之上,目光淡淡掃過次席與兩側矮桌上琳琅滿目的珍馐佳肴。殿内燈火輝煌,皇族群臣混坐一堂,觥籌交錯間,談笑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焉耆使臣沙羅已醉得東倒西歪,神色恍惚,若非侍從攙扶,怕是早已滑落席間。他手中仍緊握酒碗,不顧旁人勸阻,一口接一口地灌下酒水,仿佛要将這宴席的繁華盡數吞入腹中。
李景宣遠遠望着這一幕,耳邊充斥着歌舞樂聲與賓客的贊美之詞,恍若置身夢境。他神色淡然,眼底卻透着一絲疏離。一名侍女手持酒壺,輕盈地穿梭于席間,行至他身旁,停下腳步,為他斟滿了一杯酒。李景宣執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随後将酒杯輕輕放回桌上,沉默不語,仿佛與這喧嚣的世界格格不入。
宴席漸散,李景宣正欲離席,忽見一名身着桃紅色衣裙的侍女款款而來。她發髻間斜插一支飛燕花簪,随着步履輕輕搖曳,宛若春日的蝴蝶。侍女行至他面前,柔聲細語道:“景宣殿下請留步,皇後娘娘有事與您相談。”
李景宣微微颔首,起身随侍女來到葉婉華身旁。葉婉華眉眼含笑,對身旁的侍女吩咐道:“你們先回立政殿吧,我與宣兒單獨說說話。”三名侍女盈盈一禮,悄然退下,殿内頓時安靜了許多。
葉婉華道:“宣兒,陪着我慢慢走回立政殿吧。”李景宣點頭應下,兩人并肩離開鴻胪寺,緩步踏入花園中。
葉婉華側目看向李景宣,語氣溫柔卻帶着一絲關切:“宣兒,近日你都在忙些什麼?怎麼也不見你來宮中請安?”
李景宣聞言,腳步微頓,目光落在遠處搖曳的花枝上,沉默片刻才低聲道:“東平郡王的案子還在調查之中,我們手裡已經有了一些線索,不過長安城這麼大,想找到案犯不太容易。”
葉婉華輕歎一聲,伸手替他拂去肩頭的一片落葉,柔聲道:“你自幼便是個懂事的孩子,母後知道你心中有分寸。隻是宮中事務再忙,也要記得照顧自己,莫要太過勞累。”
李景宣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一絲複雜情緒,低聲道:“兒臣明白,多謝母後關心。”
李景宣看着兩人沒有往北走,腳步一頓,疑惑道:“阿娘,這不是往立政殿的路。”
葉婉華道:“不是,這是往東宮的路,我們去東宮後院逛逛。”
李景宣遲疑道:“父親尚未冊封太子,東宮現在空置着,我們沒辦法進去。”
葉婉華道:“後院有一道小門可以進去,我和燕亭經常去逛,院落幽靜雅緻,正好可以讓我們說說話。”
李景宣聽到這裡,不再反駁,陪阿娘散心聊天總是不能拒絕的,何況自己最近進宮的次數确實太少了。
李景宣擡頭看着東宮大殿巍峨的重檐屋頂,上揚的屋檐末端雕刻着壓尾神獸。東宮西面的武德殿,以前是太子李源尚未冊封時居住的地方。同樣的大殿,同樣的琉璃屋瓦,曾經是小時候最熟悉的地方,現在隻要看到一眼便痛徹心扉。李景宣下意識地避開視線,武德殿的模樣卻深深地呈現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李景宣深吸一口氣,葉婉華卻先開了口:“季彥這兩日總是念叨着你,什麼時候你去看看他。”
李景宣道:“阿娘,過兩日我接他到王府小住,王府總比皇宮自由一些。”
葉婉華的聲音輕柔如風,緩緩飄入李景宣耳中:“也好,季彥人生坎坷,無端得了茅葉熱症,不能和其他皇子一樣念書,習武。不過隻要他的生活得簡單快樂,為娘也就放心了。
葉婉華和李景宣走進東宮後院,院内綠樹叢蔭,生長着各色奇異的鮮花。東宮長久沒有人居住,花匠打理得到還是很費心思,李景宣終于知道為什麼燕亭也喜歡來這裡散步了。
葉婉華沉聲道:“宣兒,皇上正拟旨發布立皇太子诏書,這次你不可再拖延時日,推讓太子之位了。阿娘知道你忘不了十四年前柳皇後和李源謀逆之案,解不開這個心結。我和柳皇後從小認識,情同姐妹,發生這種事情我也很心痛。可是以我當時的身份地位,我根本無法挽回這個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