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剛才六親不認的貓大爺,眨眼間就小跑到跟前,順着她褲腿就開始往上爬。
卓然下意識接住它,小心摟在懷裡。大胖橘沉甸甸的,她心也沉甸甸的。
撿到它那天,正值2018年除夕。
卓然和盛願披着五彩的燈籠煙花,踩着皚皚白雪,準備從廟會回家吃年夜飯。
走到半路,一隻奶萌小橘意外從雪地裡鑽出來,黏住卓然的褲腳不放。
卓然抱起渾身冰涼的小家夥,反手塞進盛願的羽絨服裡。
盛願:“……你可真是人美心善!”
卓然:“那當然。”
盛大少爺為了教育某人“什麼是真正的人美心善”,決定大發慈悲收養這隻小流浪。
給貓起名字時,兩人非要争個高下:
“我先發現的。”
“我養着就是我的。”
“你取那名不好聽。”
“好歹比你那個強……”
兩人争論一路,最後簽訂平等協議:
由她取名,冠以他姓——
盛!碰!瓷!
盛願:“我嚴重懷疑你在罵我。”
卓然:“可惜你沒有證據。”
……
淺開的紗窗有海風吹入,白紗簾墜着的五彩貝殼,“叮當”作響。
卓然拉回思緒,仔細端詳懷裡的胖橘。憑着記憶,找到它耳根處的兩圈白毛,分毫不差。
隻是幾年不見,當初眉清目秀的小可愛,已然華麗蛻變為一坨橘色毛氈。
大抵就是,美女與野獸的區别吧……
卓然抱着它逗了會,看向與隔壁共用的那面白牆。向來思維敏銳的卓大神,少有的神色躊躇。
隔壁陽台傳來動靜,她稍作思忖,抱起大胖橘,主動敲開了隔壁的門。
“請問,您是……”
門内站着個嬌小軟萌的姑娘。
齊肩蘑菇頭,白色大衣别着兔兔頭,說話時小圓臉滿是甜笑。
妥妥的斬男小蘿莉,跟那人桀骜狂妄的狗脾氣,很是互補相配。
卓然反複斟酌的腹稿,被舌尖絆了下,“請問這貓是……是你的嗎?”
小姑娘低頭一看,“是哒是哒,給您添麻煩了。”她伸手抱過去,側臉蹭了蹭胖貓頭,“哎呀,盛碰瓷你又調皮啦!”
大胖橘歡快回蹭她,顯然相熟已久。
卓然放心了,不想引起小姑娘誤會,隻假裝成普通房客,利落地告辭回房。
快速帶着折疊齊整的黑色禮服、白色手包,下樓交給一樓服務台。
她沒在溫暖空曠的大堂等網約車,撐傘行至路邊,空氣潮涼清新,胸口卻仍沉悶難耐。
涼雨綿密如網,樹欲靜而風不止。
屋漏偏逢連夜雨,網約車司機嫌棄海港這裡又偏又遠,取消了單訂。
卓然無法,重新加錢下單找車。
“嘀嘀——”
忽然,身後傳來汽笛聲。
她尋聲回眸,黑色勞斯萊斯幻影的車窗,緩緩降下。
那張熟悉的冷俊側顔,于朦胧雨霧中浮現,好似隽美煙雨畫中的一抹孤月。
男人偏頭點了點身旁的座椅,“談談。”
卓然遲疑一瞬,繞到副駕坐好。邊擦拭眼鏡片,邊思索該由誰先開啟這場正式的告别。
倏忽間,似有一道視線在盯着她手。
等回看過去,卻見盛願正低頭随意挽起袖口,白皙精瘦的小臂搭上方向盤,臉色淡漠地,緩緩啟動車子 。
卓然戴好眼鏡,面朝窗外暗暗自嘲。
人家都“不認識”她這人了,又怎麼可能關心她為什麼戴了眼鏡?
車子駛入市區,雨勢漸小。車外松柏蒼翠欲滴,車内意外的一路無話。
空氣中彌散着一股好聞的男士山泉冷香,也透着攪人心緒的侵略性。
茗景莊園是雙拼型别墅,黑色勞斯萊斯穩穩地停在17棟B室門前。
原來,他不是不記得。
自打她高三搬進這裡,他來的次數,比她爸媽加起來的都多……可惜,如今都沒意義了。
兩人并排坐了很久,誰都沒先開口。
也是,開口又能說什麼?
好久不見,别來無恙,又或是……祝你幸福?
卓然解開安全帶,“謝謝你送我回來,也謝謝你昨晚幫忙。”她簡單解釋了隐瞞身份的初衷,“如果魏祥以後給你使絆子,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你随時說話。”
“除了謝謝,你就沒其他想跟我說的?” 盛願側身看來,眸光幽深晦暗一片。
怎會沒有?
但同是女人,将心比心,都希望男友前任像死了似的。他既沒多言,卓然也不想糾纏: “沒了。”
“好啊,好的很。”盛願嘲弄地嗤了聲,眼底似掠過一抹失落。
不待卓然看清,就見他指着車後座問,“那對它呢?”
原來,盛碰瓷一直乖乖卧在後座軟墊上,眼巴巴望着這邊,像個盼着父母愛憐的孩子。
卓然心虛别開眼,“它怎麼了?”
“你不會以為,房務經理沒跟我彙報吧?”
卓然被噎住一瞬,“……”
“你還挺善良的呢。”盛願冷哼了聲,“把它扔下六年不管不問,現在回來了也一點不想負責是嗎?”
陰陽怪氣的口吻,話裡透着弦外之音,聽得卓然費解又無語。分明是他先裝不認識,現在又幹什麼來質問她?
但對盛碰瓷,卓然的确心有虧欠,有意彌補,偏偏盛願又不缺養貓的那點花銷。
她擰眉沉吟,“那你以後不在家了,把它放我這照看?”估計有他女朋友,也輪不到她。
怎料,盛願眸光愈發寒沉,“我不在……誰稀罕再見到你?”
不稀罕再見到她?卓然被他氣到一度失語,“那還把我房間調到你隔壁做什麼?”
“……”
盛願表情滞住一瞬。
卓然也怔住了,話說出口才覺有點懊惱,總有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不地道,真是被他氣糊塗了。
她抿了抿唇,“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啊。”盛願又恢複不着調的語氣,眼神直白盯着她,還一臉了然似的。
卓然:“……?”
然後就見,這人長臂慢悠悠地搭到她椅背上,緩緩傾身湊過來,眉眼間似笑非笑:“不就是嫌隔壁不夠近便,想直接住進我房間麼?”
“……”
就看光兩次他上半身,也不用總重複提醒吧。
卓然推門下車。沒想到,老遠瞧見顧燕京等在她家門口,走近,“你怎麼來了?”
“還不是你昨晚那通電話?結果剛剛打電話又不接。”顧燕京沒好氣地催促道:“快開門,先讓我進去喝口水。”
盛願抱着盛碰瓷走在後面,掏出手機,剛想跟容橫詢問隔壁A室的門鎖密碼,忽見卓然拿出兩雙拖鞋後,還在對着鞋櫃找拖鞋。
他貌似意識到什麼,于是腳尖一轉,慢悠悠走到B室門口,閑閑散散地要求道:“挑雙鞋底軟的啊。”
顧燕京有潔癖,穿了最後一雙一次性鞋套。這會,卓然正對着幾雙舊棉拖挑挑揀揀。
本來還覺得有點怠慢,等聽完他這話,幹脆随手扔出去一雙。
她轉身進廚房,走到一半被叫住:
“你家就沒備雙男士拖鞋?”
盛大頂流仍杵在門外,盯着地上那雙小他腳一圈的芭比粉色棉拖,滿臉黑線。
還特麼的有兩隻毛茸茸的兔耳朵!
“沒有,你湊合穿吧。”平時家裡很少來男人,卓然回國後就沒着急添補。
某人拖腔帶調 “哦——”了聲,嘴角微不可見地翹了翹:“那行吧。”
米色鞋櫃上擺着一瓶藍風鈴,一串串小風鈴似的花朵,無風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