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熙元九年,歲末天寒,雪覆京都。
大周王都無不被皚皚白雪覆蓋,整座城都陷入無邊靜寂。地面雪厚尺餘,車輛難行。百姓行走艱難,鞋履踩在厚雪上發出“吱嘎吱嘎”的細微聲音,天上的雪還在不斷落下,落在行人肩頭,氈帽上以及被風吹斜掉落在了人的鼻尖。
雪花相繼落在梨花枝頭,細枝不堪其重,最終和雪一同掉在了樹下的雪堆之中。
城外的風亦是不止,吹得樹枝上的雪盡數掉落在了比雪還要潔上三分的月牙白色的狐皮大氅上。
但此時屋内卻暖籠生香,掐絲琺琅熏籠通體寶藍底色,金絲勾勒出繁複的纏枝蓮紋,籠中火舌舔舐着帶着些清甜的香料,輕煙袅袅升騰,清幽的龍涎香襲入屋内二人的鼻腔中,滿室萦繞。
烏木矮幾旁書卷散落一地,男子不緊不慢地穿好裡面的寝衣,從榻上将昏睡着的女子攔腰抱起,緩緩地放入浴池中。
浴池水熱氣騰騰,霧氣氤氲。男子望着眼前的裴妩念,眸光晦暗,潋滟水光猝然在男子眸底一現,下一刻男子就低頭咬住了裴妩念的肩頭。
“滾。”
裴妩念似是被肩上傳來的刺痛喚醒,黛眉緊皺,沉聲怒吼着,蓦然掙開雙眼,稍顯疲憊,但手上氣力卻是不減。
“啪”的一聲,清脆落地。
重重地扇在了男子的臉上。但男子也并沒有惱,反而是看着裴妩念白皙的肩頭上赫然出現的粉紅齒印,低笑一聲。
“謝之行,你沒死?”
謝之行稍稍低頭,向後靠着浴池池壁,雙手張開玩味不羁地擡起下颌看着面前發問的女子,悠悠道,
“迢迢殺了我一次,禮尚往來,我也應該殺迢迢一次,在殺了迢迢之前,我是不會死的。”
雖是說着生殺之話,但謝之行卻面帶笑容,仿佛是一件極小的事情。裴妩念亦是鎮靜自若,不顯懼意,眸光淡淡地瞧着再次回來成為賢王的謝之行。
“殺我,”裴妩念揚高自己的聲調,居高臨下地睥睨着謝之行,
“那方才給我下歡藥何意?謝之行你不會還喜歡我?”
試探懷疑,又帶着些步步緊逼的質問。謝之行瞧着向後退了幾步的裴妩念,彎唇啞笑道,
“迢迢忘了嗎?十日前是迢迢對我下了迷藥,迷惑我讓我去刺殺裴栩,迢迢真是好算計,讓我死了一次。”
“但是迢迢,這次我會先殺了你。”
謝之行目露狠光,像極了一頭積怨已久的兇獸終于找到了他的獵物。“至于最後一問,我覺得恨比喜歡更刺激,迢迢你覺得呢?”
裴妩念聽着謝之行對自己報複的話語,無聲地輕笑着,随即拾起掉落在浴池邊的衣裳草草穿上,随口說道,
“我也覺得。但在下山之前我有必要跟賢王說一句,日後不要喊我迢迢,被你叫的惡心。”
旋即,裴妩念就對着謝之行露出嫌惡的表情,離開了房間。她此行原本是聽隆豐帝的命令和裴栩一同來接賢王歸京,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已經死了的謝之行竟然成為了這個賢王,裴妩念攥緊手心,指尖泛白,饒是驚鵲在她的身旁喚了幾聲,也沒能聽見,思緒漸漸回到了十日前,她恢複記憶的那一日,在那一日她再次見到了白階這本書的主角,她要讨好的對象。
“白大人,别來無恙。”
女子的聲音清冷,身上的白色大氅被白雪沾染,雪寒卻侵透不了半分。眉清目秀,五官精緻。那女子從袖間向地面的男子伸出手,手指白皙柔嫩,手指尖含着熱氣,融化了落在指尖的雪。
“五公主?”
地面上的男子有些遲疑,但等着長睫上的雪融化之後,身前的人影也慢慢清晰起來。
是大周王朝最小的五公主,裴妩念。
可是,下一刻那男子就将目光撇去,以手撐地,搖晃着站了起來。裴妩念見狀,也将手重新收回了袖間。
“五公主,這是作何?”
白階看着離二人不遠處有零落陷下去的雪坑,坑的周邊是醒目的紅血,當然,這每一個坑裡的都是方才想要殺自己的刺客。
“我救了大人,大人難道不該感謝我嗎?”
白階看向裴妩念另一隻手裡的弓,唇角微微勾起,不緊不慢地說道,
“早聽聞五公主箭術不凡,百發百中,常人難以比肩,就連征戰半生的沈老将軍都輸在了五公主的手下,今日一見果真箭術精妙。”
“那白大人想不想要我這個得力的幫手?”
裴妩念眉眼含笑,就如槐花一般綻放,娉婷娟秀。王宮中養出來的皇子公主無不雍容華貴,自帶天子威壓,當然裴妩念也不例外,甚至更甚,白階不禁想起前不久跟随老師到王宮參宴見到的裴妩念,輕言細語之間,那個跪在地上的人便在人間無了訊息。
但是,白階又擡眼,再見五公主,不知是大雪的緣故還是為何,五公主好似多了一份疏離,不是自上而下的鄙夷而是月照寒石的清冷。
“五公主,說笑了。在下不過一名小官,今日借五公主貴手得以活命,日後若公主需要,在下必定竭力相助。”
裴妩念笑容依舊,啟唇緩緩說道,
“白大人妄自菲薄了,今日來我就想對白大人說一件事,白大人乃心懷大義,又有青雲之志,大周王朝需要白大人,我便可助白大人步入青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