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桓氏祖廟的山上,送大公子最後一程府醫也跟随。
很快,府醫就能到了,謊話被戳穿後會怎樣,阿五不知,隻覺得心裡咚咚跳得急促,連呼吸吞咽都變得十分困難,耳邊嗡嗡直響吵得她頭疼,努力握拳才發現自己的手腳冰冷四肢無力,褲管裡的腿在打顫,連發聲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都是拜他所賜,阿五擡頭看向桓晏,若不是他無中生有自己方才那番話便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對面的男人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眉眼中含着看熱鬧的淺笑,像極了逗弄她時的表情。
在桓晏眼裡估計是把她當成個小玩意兒了吧,和他們所有人一樣。
當然了,他姓桓,是桓氏的人,縱然是與謝氏有着深仇大恨也絕不會為了柳阿五這樣出身低微的人對抗侯夫人對抗整個侯府。
那一刻阿五覺得自己就像個笑話,怎麼早沒有想明白,他們終究是一口鍋裡吃飯的一家人,利益上是密不可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她怎麼能天真到想要利用桓晏對付謝氏。
真是荒謬,所以呢,現在那個被利用的棋子恐怕是她自己吧。
謝氏拿她對付桓晏,如今桓晏也在利用她對付謝氏。
那她算什麼呢,小草、泥巴、糞土……是他們拿來較量的,随手可丢棄的棋子。
風雨漸起,吹亂鬓發。
阿五咬唇擡眸瞪向高大的男人,隻覺眼前模糊一片,看不真切。
若今日當真死在這裡,也要拉他墊背。
阿五心意已決。
口中腥甜的味道擴散開來,擡手抹唇,手臂上赫然一抹豔麗的紅。
流血了,桓晏看向柳阿五,眸中閃爍雙眉緊蹙,小娘子雙眼通紅面色蒼白眼神淩厲,散亂的碎發随風飄到她的臉上,有一種破碎但不懼生死的決絕。
這才是柳阿五該有的模樣,腦海中閃過一個眼神倔強淩厲的小女孩。
“夫人,府醫來了。”
老大夫也姓謝,是謝氏從家中陪嫁過來的,這些年一直在侯府,事事聽謝氏吩咐,對謝氏忠心耿耿。
今日随喪葬出府還帶了新收的小徒弟,看上去約十一二歲的模樣,大大的眼睛長得很機靈,據說頗有幾分行醫的天賦。
二人給侯爺夫人請安,小徒弟便放下醫箱拿出脈枕和一方錦帕遞給老大夫,動作熟練穩重,對師父恭敬有禮。
阿五被按坐在石凳上,隻覺得渾身無力任人擺布,一顆心馬上就要跳出來了。
老大夫将指尖搭在她的腕上,閉目捋須眉頭緊鎖。
廟裡清冷,外面風雨飄搖,像極了阿五現在如浮萍般的命運。
衆人圍在一旁,幾十雙眼睛灼灼盯着老大夫的手,沒有人相信柳阿五懷孕了。
“回侯爺夫人。”老大夫診了足有一盞茶的脈,這才穩穩起身道:“少夫人脈象往來流利,如盤走珠,的确是喜脈不假,從脈象上看應有月餘。”
“不過少夫人身子太弱,此胎兇險還需好生調養,切莫動情勞累。”
竟然是這樣,怎麼會這樣。
柳阿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她真的懷孕了,不可能啊,算算自己的小日子,不覺大驚,七日前應當是來癸水的日子卻沒有……
“不可能。”桓素娥尖利的嗓音刺破甯靜,“她懷孕為何不早說。”
謝大夫看向柳阿五,“少夫人恐怕勞累過度,自己都沒有察覺吧。”
這是在詢問她,可是阿五卻怔愣愣沒有作答。
她自己也不确定到底有沒有懷孕了,按理說不可能有孕,可現在不僅大夫說她有孕且自己的小日子都過了七八日了,一向比較準的月事也沒有來。
糊塗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大夫還是再仔細診一診。”謝氏也不相信阿五有孕,“會不會有旁的什麼可以造成滑脈,難以分辨。”
老大夫剛想搖頭,就聽身後的小徒弟喃喃道:“若是吃了一些東西,也可以診出滑脈類似有孕……”
那一刻阿五瞪大了雙眼,因為她從桓晏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抹淩厲兇狠的光。
“莫要胡言亂語。”老大夫厲聲打斷了小徒弟的話,卻被謝氏和在場的人都聽到了。
“謝大夫莫要吓壞孩子。”謝氏笑了笑,問小徒弟,“你方才說的話仔細說來。”
小徒弟不過是低頭琢磨脈案,被這麼拎出來一問,再對上師父嚴厲的眼神瞬時被吓得白了臉,跪在地上不敢言聲。
“夫人問你話,你便如實答來。”謝大夫沉了聲音,又向侯爺夫人請罪道:“頑徒叫四喜,不懂規矩沖撞了侯爺夫人。”
“無妨。”桓伯承讓人扶起四喜,“把你方才的話仔細說來聽聽。”
四喜這才戰戰兢兢看了一眼師父,在看到師父點頭後才如背書般道:“當歸補血活血,可使氣血充盈脈象滑利。川芎行氣活血,可增強血流速度。紅花桃仁破血通經,可能短期改變脈象。黃芪補氣升陽,七組則血行滑利。熟地黃滋陰補血,可能是脈象柔和圓滑。麥冬沙參養陰生津,可能是脈象細滑。枸杞子滋補肝腎,長期服用影響脈象。還有黃連黃……”
如數家珍,可見所學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