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被烈火肆虐過的府邸,四處斷壁,滿目瘡痍。空氣中四處彌漫着潮濕的灰燼味道。
“就剩塊牌匾,”慕亭雲捂着鼻子道:“難道真是陛下保佑?”
陛下若這能保佑,又怎麼有這樁慘案。趙歸夢挑眉諷刺笑笑,問:“火最先是從哪兒燒起來的?”
衙役是那夜大火的親見者,臉上還有被火燎過的傷口:“火最先從書房燒起來。那晚起了邪風,火勢一起根本停不下來。知州大人一家應該是睡得沉,竟沒有發現。偏巧那夜裡城北鬧賊,軍巡鋪追了過去。等到有人發現這裡起了火,整個府邸已經陷入一片火海。”
他想起來仍然心有餘悸:“知州大人被人如此殘忍殺害,那賊人實在兇殘。”
趙歸夢眯眼看着牌匾上鐵畫銀鈎的“碧血丹心”四個大字,沒有感情地附和道:“是呀,太慘了。不過既然整座府邸都燒起來了,你們怎麼說他們是被殺的呢?”
“第二日清晨,有人在這後巷裡發現府中管家的屍體,他應當是跑出去求救,所以在起火前跑出去了。”那衙役扼腕歎息,“所以這才叫我們發現端倪。您猜怎麼着,管家腹部中刀而亡。想來是這賊人殺了人,又怕人發現,所以幹脆一把火燒了整個知州府。”
他右拳擊左掌心,恨恨道:“可惜蒼天有眼,他棋差一着。”
趙歸夢笑眯眯看着他,隻看着他心發慌:“怎麼了,大人?”
趙歸夢背着手朝裡走,一路上的碳灰沾染衣角:“你以後不做衙役,也能去茶館說書了。”
衙役讪笑,撿重要的信息說:“起火點在書房,我帶您來看。”
書房在整個宅院的東北角,如今也已不剩下什麼了。
趙歸夢眼尖,看到牆壁上的佛龛。但佛龛上沒有佛像,隻有有一處顯眼的凹槽。凹槽中間之一個圓形的盤狀,左右各有幾個排列不齊的凹痕,細看都是一些棱形,捧着中間的圓。凹痕裡面很幹淨,好像大火肆虐的時候,偏偏略過了這裡。
慕亭雲也見到了,怪異地問:“這是什麼?”
衙役忙解釋:“這原來放着一塊石頭,現在這些沒被損壞的東西都被收集起來,送去衙署了。”
石頭?趙歸夢眉頭一動。
慕亭雲卻沒當回事,他們來的路上基本上已經看遍了這個宅邸的布局。他作為一個金尊玉貴的國公爺,什麼好宅院沒見過,忍不住說:“好歹也是個知州,怎麼宅院這般小?”
那衙役一聽,忍不住心裡暗罵,你這京師裡來的纨绔知道什麼,面上卻耐心解釋:“國公爺有所不知,我們知州上任以來,就以‘三不’要求自己,所以清貧了些。”
“‘三不’?”趙歸夢來了趣味。
衙役有些怕她,一方面知道她是戟雪門的,戟雪門惡名傳遍大慶,他早有耳聞。另一方面,這姑娘忒邪門,老是笑,但他很難覺得這是善意的笑。
心裡怵得慌,衙役低頭避開她的眼神,說:“不交賂遺,不營赀産,不養姬妾,這就是‘三不’。正是因此,知州大人的宅邸小了些,家中就一個管家,兩個侍女和兩個仆從,外加一個奶娘。”
他言語之彙總滿是欽佩,忍不住又道:“大人是個好官啊,勤政為民,當初見府衙殘破不堪,主動把宅邸讓出來改做府衙,自己攜一家老小,搬進這小院裡!”
慕亭雲聽得目瞪口呆,拍着胸口道:“原來如此!這樣的好官竟被賊人如此殘害,小爺我……我們戟雪門定不會放過如此窮兇極惡之人。”
趙歸夢也點頭稱贊:“的确是好官。”
她話音一轉,說:“還有個小孩沒死?”
衙役還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覺得這人言語總夾槍帶棒沒有感情,真不愧是戟雪門的人。他趕緊說:“是啊,知州大人唯一的孩子。今年十歲了,不過這兒有些問題。”
他伸出食指,指了指腦子。
趙歸夢道:“大人都死了,小孩子怎麼逃過一劫?”
她一口一個“死”,讓衙役心裡很不舒服,但他又沒膽子露出一分一毫的不滿,解釋道:“那孩子被奶娘藏在桶中,吊在井裡,這才逃過一劫。”
“太慘了,”慕亭雲心有戚戚,“這孩子以後可怎麼辦?”
同樣都是戟雪門的人,怎麼差别就這麼大呢。衙役不由自主地更靠近慕亭雲挪了一步,說:“就是啊,但是大人們已經查出誰是兇手了。”
“誰?”兩人異口同聲問,隻不過慕亭雲一臉緊張,而趙歸夢滿臉興味。
“就是知州大人的外甥,”衙役道:“一個潑皮癞子。”
“他一人幹的?”趙歸夢抱着手臂,非常關切地說:“那是個武藝高強的潑皮賴子啊。”
衙役又遠離她一步:“那自然不是,必然背後有人指使。”
他不敢再多嘴,見她朝外走,心道阿彌陀佛,總算走了。多說多錯,不說也錯,他這個小小的衙役真難當啊。
趙歸夢擡腿朝知州署衙走去,先路過朔北路轉運司署衙。裴珩倒是沒有另設住所,之前就住在此處内衙。
朔北路轉運司署衙前,擺着兩個青石石獅子,目光炬炬,耀武揚威。椒紅大門上密布銅釘,大門緊閉,氣派非常。兩旁站着三對六個衙役,肅穆嚴整。
門口聚集了一群披麻戴孝,情緒激動的民衆。
“狗官!”人群中的咒罵聲不絕于耳,“不得好死!”
“說什麼修水渠,都是為了斂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