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再睜開眼,看見的是四面土牆和被煙熏黑的屋頂。
外面已經是清晨時分,他竟然睡了一整夜。他撐着胳膊從床上坐起來,手下的稻草硌得他手心發癢。他覺得額頭有點疼,伸手一摸,發覺額角鼓起一個包。不知為何,他覺得渾身綿軟無力。低頭一看,傷口已經被清理過了,身上的衣服也換了。
想到昏迷前趙歸夢得意的眼神,裴珩不用想就知道自己肯定被搜過身了。
他此刻身上套着的麻布衣衫,略有些短,堪堪遮到他的手腕和腳踝。
裴珩感覺到渾身不自在,身上有些發癢。
門吱呀一聲響,趙歸夢推門進來,見他坐起來,把手上黑漆漆的藥碗遞給他:“喝。”
這聲言簡意赅的命令背後,似乎隐藏着她搜身毫無所得的憤懑。裴珩輕輕勾起唇角,似有若無地一笑。
趙歸夢也換了衣服,那身紅裙變成了一套煙灰色的襦裙短衫,頭發用布巾包了起來,作婦人打扮。裴珩心下了然,隻怕是身後的螞蟻太多,讓她煩不勝煩。所幸喬裝打扮一下,省去了許多麻煩。
不需要趙歸夢第二次催促,裴珩端起那個藥碗,一飲而盡。神态自然,宛若清風,好像在泗水河邊的泗水樓中飲酒。而不是在這樣一個四面漏風的農舍裡,飲這一碗黑漆漆看不出材料的藥。
趙歸夢好奇地看着他:“完蛋了你,不把東西給我,你是走不了的。”
她眼裡有幾分看他失态的期待,像個不谙世事卻惡毒的小孩,說出惡毒的話,想讓對面的人難過。
可惜她失望了。裴珩依舊雲淡風輕,好像在談論别人的事情:“在趙門使手裡,我還需要去哪裡嗎?”
這時,有人敲門道:“趙娘子,你相公可是醒了?”
趙歸夢挑起一側的眉,似笑非笑,眼中興味頗濃:“裴大人,我們現在可是一對苦命鴛鴦了。”
她重重的咬着鴛鴦這兩個字。
然後又故意去刺激他:“我給你改了姓,你跟我姓,姓趙,叫趙玦,你可别記錯了。”
裴珩。趙玦。
從美玉變成缺了一角的殘玉,她故意作弄。裴珩卻不生氣,甚至配合地點頭:“這名姓甚好。”
人生來殘缺,孰人完美。
“既然你同意,那就趕快起來吧。”趙歸夢興味頓失,她有點想慕亭雲了,慕亭雲好玩多了,又會哭又會笑。
“我的衣服。”裴珩遲疑地看向趙歸夢。
趙歸夢眼一轉,笑得明媚:“我給你換的,怎麼?”
似乎是為了表示自己說的是真的,趙歸夢的眼神在他身上來回逡視幾圈,露·骨地笑,說:“裴大人,當真養得金尊玉貴呀。”
裴珩挑了挑眉:“可還入得眼?”
趙歸夢一頓,到底沒露怯,攤手嘲諷:“我窮就算了,裴大人,你怎麼也這麼窮,身上一文錢也無。你喝的這碗藥,我差點都付不起。”
“有勞趙門使。”裴珩竟一絲羞恥的神色也沒有,道:“我那枚玉墜,還請趙門使拿去。”
這是一塊羊脂白玉仙鶴雲紋玉墜,成色極好,光澤晶瑩,質地溫軟,那仙鶴栩栩如生,每一根羽毛都精緻無比。
趙歸夢把玉墜抛給他:“這東西太貴,買碗藥太奢侈了,還是等你有錢了再還我吧。”
裴珩似乎料到她不會收這塊玉墜,不多推讓,将玉墜收到袖裡。見狀,趙歸夢立即就後悔了!她就該收下來,再貴的東西,他裴珩敢給,她還不敢接?
然而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隻能咬牙認了。臨出門前,趙歸夢又幸災樂禍地問:“我跟别人說,咱們出門探親,路上遇見了匪徒。本來昨日請了個赤腳大夫給你看看劍傷,結果他說你脈象甚至奇怪,怎麼,裴大人居然有暗疾?”
“不是暗疾,應是中毒了。”裴珩閉了閉眼。偏偏在這種時候。
“中毒?”趙歸夢幾步跳了回來,翻開他的手腕切脈,架勢似模似樣,實則什麼也不懂,隻好問:“你哪裡不适?”
裴珩道:“渾身綿軟無力,沒有力氣。”
趙歸夢皺眉思索:“軟骨散?蒙汗藥?”
都不對,這些藥的藥效哪有這麼長。她也反應過來,嘟囔道:“這下你可麻煩了。”
“抱歉,耽誤趙門使的時間。”裴珩體貼道:“你若是着急,不必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