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嶼山醫院調出了林王寶芬的檔案，包括入院時的檢查、手術記錄和住院期間的病曆。

阿穎詢問了當時負責血液檢測和手術的醫護人員，得知林王寶芬當時血液中就有纖維蛋白原等幾項凝血功能相關指标異常，但這都是中風病人普遍存在的情況，很難判定這種異常是否系人為導緻。

阿穎不敢寄希望于阿永在澳洲的調查結果，隻能自己在香港加倍用力。

先前阿盈、阿榮等同事和鑒證科同事一起勘察過林家村屋，一無所獲——房子轉賣時幾乎都搬空了，隻剩大件家具。在香港，要想棄置大件垃圾不容易，因此業主搬家時如果家具不能一道帶走，常會以低價轉賣甚至免費贈送給下家。

這次阿穎雖然也不抱希望，但還是再來現場看看。

常規審訊無法突破林家人的防線。

她迫切想要拿到證據。她要靠證據說話。

新的證據。指向明确的證據。關鍵性的證據。

清早，陽光在林家的S形玻璃幕牆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輝。隔着幕牆看向房内，陽光斜斜地在地闆上投下一道明亮的蛇形，旁邊的花壇變作空空的墓穴，挖出的泥土尚未回填，堆在旁邊，令整座房子看上去像是爛尾的施工現場。

阿穎上次造訪時，這裡還是任莎薇的家。如今已經是人去樓空，濕冷之氣從粉刷過的牆壁裡往外滲。地闆和家具上尚未明顯積灰，但空氣裡已勻勻漂浮着陳舊的氣息，在陽光直射處顯露出細微的顆粒感。

推門看見這樣的場景，阿穎不免心裡有些蕭索凄涼，但她無暇傷春悲秋，立刻穿戴好手套鞋套，投入搜證工作。

空蕩的客廳裡沒有别的擺設，隻有一張厚重的紅木沙發和配套的茶幾固執地占據着中央位置。

廚房裡，一個老式雪櫃孤獨地立在牆角，白色的漆面已經泛黃，門上的冰箱貼早已不見蹤影，隻留下幾個印記。雪櫃裡面是空的。幾隻櫥櫃的門半開着，裡面空空如也，盤完杯碟一個都沒有剩下。不鏽鋼水槽幹涸得發亮，排水口周圍結着一圈泛黃色的礦物質沉積。

案發時間已經過去了大半年，就算曾經有剩餘的纖維蛋白原從這個水槽倒下去，現在也不可能檢測到任何可用的痕迹了。阿穎心中默默一歎，但還是不死心，蹲下身子打開下面的櫥櫃，擰開水管，忍着臭味用棉簽刮了水管内壁，封進證物袋裡。

林王寶芬的卧室，一張結實的紅木床架立在房間中央，上面一隻舊床墊。旁邊一隻床頭櫃。門邊一個大衣櫃，内部空空蕩蕩，一根衣架都沒留。

阿穎仔細檢查了牆壁、地面、床架、床墊、床下的地闆、床頭櫃、衣櫃、窗台……角角落落都不曾放過，結局仍是什麼新發現都沒有。不死心的她将床架和床墊用棉棒抹了抹，又将床墊上沁了顔色的地方裁下了幾塊，封進證物袋。

同樓層，林年振的房間，簡單的一張單人床，幾個櫃子。

浴室洗手間幹幹淨淨，沒什麼特别。

樓上是林子善和任芝若各自的房間。中年夫婦分房睡，各自自在。

再往上一層，是任莎薇的房間和書房。

推開莎薇房門的時候，阿穎不由得有些驚訝。

隻見牆壁被漆成柔和的淺粉色，不是刺眼的甜膩，而是像晨曦中初綻的薔薇，溫柔地包裹着整個空間。牆面上嵌着幾幅精緻的裝飾畫——有黃色的玫瑰花，有跳芭蕾舞的女孩，還有蝴蝶标本，翅膀上的鱗粉在陽光下微微閃爍。門後釘着一面橢圓形的雕花鏡子，鏡框上用銅線纏繞着大朵的永生花。

橡木單人床像是童話裡公主的卧榻，床頭彎曲成優雅的弧形，帶着刺繡的軟墊，床尾放着一個矮矮的軟凳，包裹着天鵝絨面料。

靠窗的位置立着一個樣式複古的香樟木梳妝台，上面也雕刻着藤蔓與玫瑰……

整個房間處處透着被珍視的痕迹。每一件家具、每一處裝飾都仿佛在安靜地訴說着：“這裡住着一個被寵愛着的女孩。”

任莎薇那樣一個清清冷冷的人，辦公桌上除了電腦、紙筆、水杯之外幾乎什麼都沒有，沒想到在家的卧室竟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