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未破,卻草草了結,蘇珍寶心中憤然卻無他法。她蹲身收拾工具箱子,箱中染血的手套晃得她眼睛生疼,她砰的一聲合上箱子,頂着風雪往家趕。
蘇珍寶裹挾着風雪推門而入,沈佩蘭從屋中快步迎出,她伸手接過箱子道:“你師父傳話,讓你去見她。”
“現在?”蘇珍寶皺眉,她的指間還留有驗屍的血腥味。
沈佩蘭輕輕點頭,将早已備好的手爐塞入她手中。
等她趕到時,小院的地面又覆蓋了厚厚的一層雪,西廂房的窗上映着昏黃的燈光,她推門而入。
“把桌上的山海棠遞來。”獨眼婆子見人入内,頭也沒擡的吩咐道。
蘇珍寶遞上藥材,“師父,你喚我來可是為了早上的案子。”
獨眼婆子手下動作不停,教道:“山海棠味苦,辛,性微溫,有大毒,配藥時需把握好分量,切不可多取。”
“是。”蘇珍寶不再多言,給獨眼婆子遞藥,二人一教一學,等藥丸配好,獨眼婆子拿藥瓶裝上,這才問道:“命案查辦的如何?”
蘇珍寶想到死者背後的刻字,低垂下眼睛,掩飾眼中的情緒,講述了驗屍的過程,末了她道:“線索是有了,可縣令大人下令不得再查。”
獨眼婆子聞言冷笑一聲,“呵~秋老頭當官久了,倒是越發膽小了。”
蘇珍寶聞言想了想道:“師父,那屍體背後為何要刻字?兇手刻了個殉字,他是想殉什麼?”
“人心多變,誰知他想殉何!或是殉葬或是殉道。”獨眼婆子話了,又問:“命案發生已有半日,還未有人報官?”
蘇珍寶搖頭,“無人報官,許是死者家中無人,許是還未發現。”
“給。”獨眼婆子遞上藥瓶,“這是上回取得痨瘵之毒,我已制成藥,你留着以備不時之需。”
“是。”
蘇珍寶從南街返回,迎面遇上送葬的儀隊,儀隊綿延不知幾裡,紙錢混着雪花無聲飄落,整個儀隊除了腳步聲,再無其他。
沒有喪樂,沒有誦經,甚至連哭聲也無,街道兩旁的人如施了咒的木偶,靜立一旁目送送葬的儀隊遠去。
“咯吱~咯吱~”積雪被碾成泥水,送葬的儀隊緩緩走過,個個披麻戴孝,白色的孝布從頭蓋到腳,讓人窺見不了一丁點真容。
漆黑的棺木從面前擡過,腐爛的腥臭味傳來,蘇珍寶掩鼻後退,砰地一聲撞上了門闆。
突如其來的響聲,卻沒有驚動送葬的隊伍,一隻手從後伸出一把握住蘇珍寶的胳膊。
蘇珍寶一個趔趄被人拉入了屋内。
“孫爺爺?”
“噓。”
送葬的隊伍遠去,孫老頭的茶館人滿為患,卻一片寂靜。
好一會兒才有人小聲道:“剛才那送葬的儀隊像是宋家的。”
“宋家?那個宋家?”
“如此排場能是哪個宋家。”
“可宋家老太爺前個兒不是才過九秩之壽嗎?”
“這我哪知。”
衆人竊竊私語,談論着宋家秘事。
蘇珍寶喝茶的動作一頓,剛才的腐臭味她太過熟悉,她見過盛夏的亂葬崗。
夏日裡被烈日暴曬的屍體莫說是三日,便是一日就已惡臭難當,可現在卻是大雪紛飛的冬日,她眉頭輕蹙放下茶盞,與孫老頭告别匆匆返回獨眼婆子處。
“師父,這冬日裡人死了幾日才如同夏日裡死了三日那般?”
獨眼婆子驚訝的看着去而複返的蘇珍寶,“發生了何事?”
“我才出去時碰到了宋家送葬的儀隊,那棺椁傳出的屍臭味像是夏日裡死了三五日之人,可茶館内的聽客卻說宋家老太爺前個兒才過的九秩之壽,就算是前個兒死的,這大冬日裡也不會腐爛的如此之快。”蘇珍寶噼裡啪啦的說完,期盼的看着獨眼婆子。
獨眼婆子輕歎一聲,定定的看着她,“就算宋家有蹊跷,又與你有何幹?”
蘇珍寶一怔,喃喃道:“衙門門口那死者是才死之人,我想這二者會不會有關聯,或許宋家的棺椁被人動了手腳。”
“宋家老太爺今年壽歲?衙門門口的死者又是何年紀?”
“宋老太爺今年鲐背之年,那屍體……”蘇珍寶說着聲音小了下去,“那屍體是個中年的壯漢。”
“你啊!跟着老婆子我學了這麼久,還如此毛躁。”
蘇珍寶看着師父眼中的失望之色,羞愧難當,“師父,徒兒錯了,不該因早上的案子未破,便心中急燥。”
“你能知錯便好,早上的案子不是秋老頭想壓便能壓的,兇手敢把屍體放置衙門門口,公然與衙門叫闆,若沒個結果兇手絕不會罷休。”
蘇珍寶聞言目光微閃,她想起早上遇見的故人,猶豫了一瞬還是未與師父道明,她起身道:“師父,徒兒知曉該如何了。”
“嗯,去吧!”
入夜,蘇家院内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翻出,黑影左右觀察,貼着牆一路疾馳。
衙門東南角門無聲地打開,黑影竄入,接引之人匆匆關上門,二人往殓屍房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