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嗓音他們再熟悉不過。
原先士氣滿滿的十六班學生在看見黑制服露相後,個個都像霜打了茄子般蔫頭耷腦。
衆人看不見的角落,沈宴竹輕拽了下阮清聿的衣袖,幾乎是同時兩道目光在半空相彙。
他們的正上方是一扇矩形玻璃窗,從二樓樓梯口折射出的冷瓷光線,幽幽的打在兩人頭頂虛浮着一圈光暈。
阮清聿看懂了沈宴竹眸光裡的情緒,但他不準備實行,惹得沈宴竹隻好親身上手掰過去。
賴碧佘踩着平底在他們附近站定,沈宴竹的手腕已然攀上阮清聿的腕部。
恐被她瞧出端倪,飛速地撇下那節手腕,指尖仍回存溫熱質感。
銳利的目光巡視一圈,賴碧佘最終在環着梁立濤脖子的白皙手腕上怔住:“打算這麼抓着到什麼時候啊阮清聿?能耐了是吧,剛在辦公室怎麼跟你說的,這麼快就忘腦後了?”
被壓制許久的梁立濤聽到眼前人被賴碧佘斥責别提有多舒坦了,底氣便是從這而來。
唰地一下沖破阮清聿的桎梏,扯動領口的布料昂着脖子,故意露出肌膚之上的大片鎖骨。
用手又是揉搓又是按的,垂下來時那抹健康光澤的脖頸顯出一道道的抓痕,梁立濤得意洋洋告狀:
“主任你看他不分青紅皂白都把我脖子勒紅了,必須嚴懲!”
純粹胡扯。
沈宴竹淡漠地白他一眼,惡人先告狀的被他玩得清楚。
該怎麼處置段不該讓學生空口白牙了事,賴碧佘不甚在意他的真假話,斜手點點地面沒有直面回應,“馬上上課了我沒時間聽你們互相控訴,下午上課前來我辦公室。”
眉宇間的幸災樂禍怕是整個房蓋都遮不住,梁立濤自認為與他毫不相幹,尾巴已然翹上天。
就他這個視金錢如糞土的模樣,在哪不是橫着走,沒有金錢擺脫不了的,誰會和錢财過不去。
賴碧佘知道梁立濤是走後門進來的北高,才不慣他什麼毛病,秉着“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理念點名道姓:
“還有你梁立濤,别在那偷摸樂,以為這事和你一點關系沒有嗎?”
目光又對向沈宴竹和阮清聿倆人,“下午你們三個一點半給我準時到辦公室集合,沒得商量!”
賴碧佘講完這句話就甩着後腦勺的小辮兒離開了,走之前還意味深長地探向阮清聿拿着的那本書,似是在警告些什麼。
後者立時心領神會,但就是這麼心領神會的功夫,梁立濤跟在賴碧佘後面一溜煙夾腳跑了。
“哎你别走,還沒向我同桌道歉!”阮清聿氣息淩亂,他為自己行為懊惱。
霎時就要沖上去,一雙溫熱有力的手掌搭上他的臂彎:
“先别理他,他不會跑的,畢竟早晚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沈宴竹說起這句話的時候音色很輕,灰黑系色調籠在那張不具攻擊性的清隽面容上,他回避梁立濤逃竄而走的背影,将一切吸入眼底。
僅停留了幾秒便收回掌心,清脆的鈴聲在上方響起,圍着等待結果的學生都從前後門回去了,蘭小喵扒着門框眼含猶豫。
這麼一放手阮清聿還有點不太适應,期待地再回望過去,沈宴竹獨留給他一個背影輪廓。
行吧。
長腿剛要跨進門内,有道男聲喊住他:
“阮清聿!怎麼回事啊我剛聽隔壁班說,你把他班同學打了?”
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
梁立濤傳播謠言的程度堪比發了瘋的蚊子。
劉栩暢拎着零食袋從超市回來,一上二樓就聽見有人在那大聲嚷嚷,指着牆邊的阮清聿破口大罵。
他聽了一耳朵,連忙跑過來報信。
小道消息最是不可靠,阮清聿深有體會:
“沒打。”
劉栩暢也覺得對方是誇大其詞,剛要松口氣就聽見他又補道:
“下次看見一定真打。”
劉栩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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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遍預備鈴響,語文老師踏進教室。
上課前習慣性讓學生大聲閱讀課文,本次要讀的是一篇文言文——《燭之武退秦師》
個别同學照例把課本豎起,隻為遮擋老師投下來的視線,沈宴竹就是在一片昏昏欲睡的朗讀聲中接到同桌的紙條。
[R:同桌,你後背還疼嗎?]
微末痛感幾乎轉瞬即逝,沈宴竹拔下筆帽回複:
[竹:已經沒事了,好好讀課文别傳紙條了。]
阮清聿暗想這還不是學他麼,明明上次雅詩蘭黛的課上還正大光明的塞了條,怎麼這會子倒是不認了。
沈宴竹全然不知他同桌心裡的那點小心思,捧着書本一字一句的跟讀課文,在讀到“若知其難也”時,一隻大手覆了上來:
“這就不對了,畢竟我們是同桌自然要互相融合,你上次都給我傳過紙條不能忘記吧!”
融合什麼?
沈宴竹把那隻寬厚的手掌褪下桌面,咂摸着那兩個詞兒,阮清聿這樣說是因為是自己帶壞的他。
明明就傳過一回,還要被單拎出來說弄,那他以後不傳還不行嗎。
“我說真的,你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我都記在心裡,不信你随便問我一個。”
他還在喋喋不休,沈宴竹沒空理睬,轉頭深入那篇文章裡了。
語文老師走下講台朝着過道走去,他們這張桌上動靜太大,她幾乎瞬間就捕捉到不對勁:
“阮清聿你有沒有在認真讀課文?這樣吧你站起來讀。”
兩秒後阮清聿捧着教材“噌”地一下起身,在語文老師的監視下嘴巴一開一合的,真像是在跟着低沉的聲調朗讀。
但隻有沈宴竹知道,他并沒有發出聲音。
女老師垂着眼睑點點頭終是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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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宴竹到達教導主任辦公室時,賴碧佘正在批改作業,聽見門口的動靜擱置手頭上的活計,擡手招呼他過去。
沒過一會功夫阮清聿和梁立濤一并進來了,沈宴竹甚至能看見兩個人劍拔弩張的氣焰在頭頂懸着。
賴碧佘作業也不批了,扣上褪了筆漆的鋼筆帽,把他們拉到最側面的一張大桌子前。
桌子旁一張大書櫃橫在拐角,占據大半空間,内裡裝滿不同學年的教學書籍與教案。
這裡采光不好,暗灰冷調投射到鑲嵌在櫃門裡的玻璃闆上,物體就如失真般死寂沉沉。
沈宴竹拉開木椅落座,視線恰好落在映了他半邊身子的透明如鏡的物體。
賴碧佘坐下後直奔主題:“說說吧怎麼回事,生物課代表你先說。”
生物課代表同學早在上午就想出聲了,隻是沒得到合适的機會,如今教導主任親自點名他自是不敢藏匿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