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川的死就像一滴水落入油鍋,驚恐的人群再次沸騰。
市民用瘦弱的身軀和周邊的東西撞擊堅固的士兵防線,試圖砸出一條缺口。
身體素質差的人被擠壓,窒息倒下被踩踏,也有推力疊加的導緻内髒破損,短短一分鐘,死亡人數多達十人。
更有甚者,過激地拿出刀,捅傷了好幾個看守入口的士兵,外面站着的士兵所剩無幾。
蘇枋目光沉靜地注視着孫川的屍身,指節微微收緊。
他看見殺紅眼的市民舉着血淋淋的刀,隔空惡意,正對着薛缃的心髒比劃,眼裡滿是瘋狂。
他喊剩下的士兵進來,眼疾手快按下入口關閉鍵,冷靜地把孩子籠入自己懷裡,用胸膛隔絕了外面的血腥。
幾個黑衣人閑庭信步般走向人口密集的入口,他們手持熱武器,一邊嬉笑一邊朝市民開火。
最後走出來一個高大的刀疤臉,放蕩不羁走到孫川屍體邊,大力踢了幾腳,從血肉中拔出長刀,随手在孫川的衣服上蹭了蹭刀身上的血迹。
大批市民放棄入口,遠離黑衣人,再次四散逃命。
透明堅硬的門合上,重重的金屬門随之落下。
蘇枋深呼吸,果斷拉着薛缃帶着一群仆人尾巴遠離是非之地,始終沒有回首望向那片血色狼藉。
沉默在二人之間蔓延,唯有遠處嘈雜的人聲隐約傳來,将他們拉回現實。
一牆之隔,外圍猶如煉獄,這個區依舊井然有序,完全不知道外面無數生命在此刻消逝。
他們沿着喧鬧的街道而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四周人聲鼎沸,卻仿佛與他們隔着一層無形的屏障。
薛缃猶豫再三,還是問出來:“孫川死了嗎?”
蘇枋的呼吸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他沒有立即回答,隻是将懷裡的孩子換了個姿勢。
小男孩出奇地安靜,隻是緊緊摟住蘇枋的脖子,倔強把臉埋在他的肩頭。
“他肯定沒事的,”薛缃自顧自地說着,聲音越來越低,“他沒死,隻是出局了,他一定在外面活得好好的。”
“校長說過的,我們不會有事!”
蘇枋收拾好自己的情緒,聲音低沉清晰打斷她,很堅定地回答薛缃的問題:“他死了!”
情緒開了個頭,剩下的話就很容易說出口,蘇枋冷靜地說出自己觀察到細節。
“如果是意識投射,死亡時是不會留下實體的,但剛才的屍身和死亡的場景都太真實了。”
薛缃沒明白什麼意思:“什麼?”
蘇枋苦惱思考,耐心解釋:“這個虛拟場景裡存在兩種存在——作為背景數據的本土居民,我們暫且稱為NPC;以及像我們這樣真實進入的學生變量,也就是玩家。”
“在NPC眼中,玩家呈現的是NPC形象,我們自己看自己也是;但在玩家之間,我們看到的是彼此真實樣貌,”他頓了頓,聲音愈發凝重,“這應該是學校為了方便我們辨認出同伴。”
“根據真身進入模拟的規則,若玩家死亡,隻會留下NPC形象的軀體,是不會有玩家形象的屍體。而孫川的死亡非常痛苦,他最後甚至還說了‘為什麼’。”
蘇枋的目光落在虛處,眼神如同閃電,瞬間就擊中了人的心扉,讓薛缃不由得為之一振,蘇枋接着說下去。
“最重要的是,為了防止後人混淆虛實,創始人在系統核心設置了安全機制,玩家登出時,虛拟世界至少會有一秒的卡頓,但剛才我沒有感覺到……”
薛缃瞳孔驟縮,猛地伸手捂住蘇枋的嘴,指尖不受控制地顫抖着。
身後的老管家眼冒寒光,恨不得上手拽開拉拉扯扯的兩人。
“芳芳,你怎麼會知道的?曙光禁忌啊!”
薛缃說着說着,突然恍然大悟,讓老管家遠離,她鬼鬼祟祟四處張望,踱步湊到蘇枋身邊,神情再震驚也記得壓抑着聲音。
“你還在看禁書?”
蘇枋遲疑的表情等于不打自招,薛缃惱火地擰着他側腰上的軟肉,恨鐵不成鋼:“你當時可是信誓旦旦保證再也不看了,你現在……”
話說到一半突然噤聲,薛缃憤然别過臉去,心疼松開手勁仍覺得不解氣,越想越氣,她冷酷地宣判:“我要告訴鹿棕。”
剛剛冷靜自持的蘇·男媽媽·枋瞬間破防,一口一個“好姐姐”叫着,他低聲下氣哄了許久,才讓薛缃松口作罷。
蘇枋松了口氣,又聽薛缃悲傷自語:“所以,孫川真的死了。”
兩人再次陷入迷茫,窒息的氣氛彌漫開來。
涉及到生離死别的問題,人類總會多愁善感。
蘇枋樂觀安慰:“有我呢,别擔心,和我努力活下去吧。”
薛缃擡頭,兩人的目光交遇,四周的喧嚣都失去意義,整個世界似乎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薛缃隻能看見蘇枋那一張精緻的臉蛋,他的眼眸深邃且耀眼,專注地看着薛缃一個人:“就算會死,你也一定會死在我後面。”
薛缃緩緩轉頭,用鼻音嗯了一聲以作回答。
待機好久的管家不看氣氛咳嗽幾聲,提醒兩人注意儀态。
兩個人都默認地無視老管家,氣得老管家七竅生煙。
小男孩的情緒大起大落,消耗太多能量,他聽着兩人聊天的聲音,睡眼朦胧點着頭,終于頭栽倒在蘇枋肩上睡着了。
蘇枋抱着孩子換了一個相對舒服的姿勢,作為中心人物的他這才想起他們是三人組的小團體,有些心虛的問:“鹿棕呢?”
薛缃意味深長看着他,一臉理所應當的表情,然後翻了一個白眼:“他還能離得了你?第一時間就找你,翻遍了精英區沒找到你,把我找出來當驢使喚了,他找中心區,我找居民區和軍貿區。”
說完,她啧了一聲,自言自語:“怎麼也沒想到你會在最外圍。”
“走,帶你這個寶物回到惡龍懷抱。”
薛缃把孩子交給老管家,拉着蘇枋拔足狂奔,遠遠地甩開煩人的老管家。
……
兩人帶着小尾巴和一連串尾巴回到精英區暫住地,白色洋房的大門處站着煩躁的鹿棕。
鹿棕的目光在觸及蘇枋的瞬間,所有陰霾一掃而空。
他三步并作兩步上前,一把扣住蘇枋的手腕,指尖微微發顫,從指尖到發梢,他仔細檢視着眼前人,生怕漏掉一絲傷痕。
“芳芳,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