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好的兩人默契地不再提先前的事,像往常一樣和樂融融地下樓用餐。
蘇缃熱情地給鹿棕夾菜,蘇枋神色如常,不動聲色地輕拽母親袖口。
蘇缃會意,眼角笑紋更深,轉手将兒子愛吃的菜夾到他碗裡。
飯畢,蘇枋起身時自然地提起要送鹿棕出門,步伐比平日稍快了些。
走到門口時,烏桕和馮夙一左一右攔住去路。
烏桕神色冷峻公事公辦,馮夙嬉笑着打圓場,态度也同樣堅決。
蘇枋眸色微沉,抿唇不語,手指在身側悄然收緊。
鹿棕見狀,上前半步溫聲道:“家父鹿鳴,本人鹿棕。蘇枋隻是送我一段,半小時内必定回來。”
他頓了頓,眼尾含笑,“若實在不放心,不妨派人一起?”
烏桕審視的目光在少年清朗的眉目間停留片刻,勉為其難同意了。
他轉身指派馮夙留守,自己親自跟着,又從院中警衛裡點了個機敏的隊員。
……
天氣詭異,空氣灼熱得近乎凝固,白晃晃的日光将路面烤得發燙,樹上僅有的幾片樹葉都蔫蔫地打着卷。
熱浪一波接一波湧來,仿佛連呼吸都會燙傷肺腑。
才走了半條長道,兩人的後背就已汗濕一片。
蘇枋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身後,烏桕和那名警衛仍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束手束腳的長袖制服在烈日下格外吸熱,他們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蘇枋的腳步漸漸發沉,正暗自咬牙堅持時,一輛轎車疾馳而來,急刹在他們面前。
司機搖下車窗,額頭上還挂着汗珠:“鹿少爺,大人找您。”
黑色轎車微微啟動,鹿棕制止司機的急促,緩緩降下黑色的車窗,小臂搭着車窗沿,食指勾引蘇枋靠近。
“芳芳,記得你答應我的,不要再進去了。”
蘇枋彎腰低頭,隔着車窗點頭,揮手與鹿棕告别。
直到黑色的車子走遠,蘇枋才緩緩放下左手臂。
無意之間,蘇枋餘光瞥見小拇指外側的尺骨洇着一抹暗紅的痕迹。
蘇枋原路返回,貼着牆根緩步而行,借着日光細看那抹痕迹。
像是幹涸的血漬,卻想不起是何時沾染的。
蘇枋在噴泉邊駐足,就着汩汩流水搓洗手掌。
烏桕的催促聲從身後傳來,一聲緊似一聲。
水流沖散了最後一點猩紅,蘇枋甩了甩手,将疑慮随水珠一并甩落。
……
蘇枋被強制監禁在家,别墅外24小時有人看守,學校也不允許去。
蘇缃同樣被暫停了職務,日常所需都由警衛代為采買遞送。
她整日在家中陪伴蘇枋,倒也因禍得福地重拾了母子相處的快樂。
而蘇缃每周裡有一天,能獲得短暫的外出許可。
蘇枋在别墅無所事事待了一個月,薛缃隔段時間就會抽空過來一趟。
薛缃與蘇枋分享了班級的日常,通知蘇枋上周智力測試的結果出來了。
蘇枋和薛缃都在其列,蘇枋甚至名列前茅,而薛缃已經進入特殊課程教室了。
在曙光都市内,每個人16歲的時候都有一場智力測試,評分達到A——S,就會進入學校的特殊課程,能進入其中的都是曙光精英中的佼佼者。
蘇枋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得到S的評定也毫不意外,如果沒有這場意外,他現在應該坐在特殊教室裡了。
薛缃比蘇枋大兩歲,和蘇枋是同班,鹿棕比他們大四歲,在前年就進入了特殊課程。
而現在蘇枋隻能聽着薛缃和他講特殊教室的日常,還不知道都市有沒有取消他的進入資格。
三十二天的時候,蘇枋終于被允許出去上學,不過代價是身後随時随地綴着兩個橙衣警衛。
蘇枋邁入往日的班級,少人的教室顯得有點空曠。
原本此起彼伏的喧嘩聲戛然而止,仿佛有人突然按下了靜音鍵,所有人視線如聚光燈般打在他身上。
在觸及到身後兩個冷臉嚴肅的橙衣人,有人收回肆意妄為的觀察,改為偷偷摸摸的偷瞄。
蘇枋扔下書包,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兩個随行的彪形大漢守在教室最後面。
有幾個關系比較好的同學想趁機詢問蘇枋的請假緣由,頭剛轉個面,就猛然轉回去正襟危坐。
一個精練的平頭男士跨入教室,打開所有人桌面上的透明屏幕,讓學生自行簽到。
班主任瞄了一眼自己面前屏幕的簽到情況,從進教室開始一直低着的頭終于擡起,銳利的目光瞬間鎖定蘇枋。
“蘇枋今天來了?你現在收拾一下去特殊教室。”
班主任在教台翻找資料,找到文件證明遞給拎包走過來的蘇枋。
“特殊A班。”
“謝謝老師。”
蘇枋接過成績單,開眉展眼。
這算是近來最好的消息了,連身後形影不離的兩個看守都沒能影響蘇枋的好心情。
班主任立在講台前,目光長久地追随着那道身影。
當蘇枋即将跨出教室門的刹那,這位素來嚴肅的教師眼角竟泛起細微的笑紋。
“蘇枋,”他聲音裡帶着罕見的溫和,“去了那邊要專心學業,可别再像從前那樣總想着溜出課堂。”
少年腳步微不可察地一頓,垂在身側的手指輕輕收攏又松開。
他略一颔首,步伐依舊從容,唯有略微加快的步頻洩露了内心的波動。
蘇枋出了教學樓,逆着陽光向前走。
曙光學校占地面積大,走道種植的植物相對街道也比較多。
因為現在土地硬化嚴重,土坑挖不出來,更别說種食物了,能種出正常植物的也就隻有七個都市内部,所以曙光會在有限的空間裡,見縫插針地播種各種植物。
一壇不知名的黃花随風搖曳,宛若夜晚天空中模糊的星星,藏在鋸齒葉片裡。
蘇枋再往前一個花壇,黃色的重瓣花裡面依偎着幾個白色小絨球,又白又胖還毛茸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