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哥們你真是給我逗笑了。我媽說讓你有需要跟我說,那是客套,你工作做不來,連話都聽不懂?你請假我不管,工作給我不行,我忍你是看在甯姐的面子上。”
“少放屁了,還調一下工作等你回來給我做,你做那玩意兒我看了得少活十年。”
“别說了,沒得談,我不接受。”
應嘉然心下一涼,看周昉這态度,他真能請到假嗎?
“十點過兩分了!”周昉的喊聲傳出來。
應嘉然回過神,揚起笑推開門進去。
周昉的目光先是落在他腿上,随後上移在他手上停留了幾秒,不明顯地松了口氣:“睡吧。”
被新實習生氣得頭疼,周昉顧不上繼續實施複仇計劃,隻想趕緊睡一覺。
他沒等應嘉然,喊智能家居把燈切換到夜間模式。
但一想到床上有别人,他就沒辦法入睡。
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應嘉然貼着床沿躺了會兒,聽他翻來覆去的動靜,想了想還是小聲詢問:“二少,要不讓我試試看給你按摩一下穴位吧?我看了資料,說是有助眠效果。”
周昉翻身的動作一頓,詫異地看向應嘉然:“這也是做過的兼職?”
應嘉然默了下:“嗯呢。”
晚上回來臨時學的。
但按揉一下而已,總不會按死人吧?
他對自己的學習能力還是有數的,都幹這麼多份工了,他上手的速度都很快。
緊繃的太陽穴疼得厲害,周昉猶豫兩秒,坐起身體:“按不好扣錢。”
“好的。”應嘉然坐起來,往周昉的方向跪爬了一米多的距離才靠近,真絲布料太滑,他膝蓋一出溜,沒抓住支撐點。
周昉條件反射伸臂撈住他的腰,動作迅速又精準,還帶着一絲熟練,應嘉然慌亂下抓住了他的胳膊穩住身體。
兩個人愣了三秒,尴尬地各自松手,誰都沒說話。
應嘉然覺得這貴床睡着也沒那麼好了。
是睡着不錯,但容易有生命危險。
會社死。
空氣太過安靜,周昉忍不住開口打破凝固的氛圍:“你腿沒事吧?”
“沒。”應嘉然這還是第一次從周昉嘴裡聽到直接表達的關心,意外地看了看他,但周昉别開視線沒看他,屋内燈光太暗,看不出他的具體情緒。
“那我開始給您按了,您先躺下吧。”應嘉然說。
周昉默不作聲滑下去躺着。
應嘉然的手指帶着一股暖香,是和他同款的沐浴露味道,指腹按在額角,不輕不重有節奏地揉着,很舒服。
完全不像臨時學的。
周昉聽着近在咫尺的清淺聲息,不知不覺地跟随着一起一伏地呼吸,思緒不由自主地四散開。
“會不舒服嗎?”應嘉然的聲音輕柔,語調徐緩,像羽毛輕輕掃在耳廓。
周昉沒說話,意識稍微清醒了點,他哼了聲表達态度,想起昨晚讓他硬坐一晚上的場景。
腦子還沒想明白,話先問了出來:“你怎麼非得貼着床邊睡?不怕掉下去嗎?”
“不會掉,”應嘉然語氣洇着一絲自豪,“我六歲開始就可以貼着床邊睡,完全不會掉下下去。”
周昉無法理解:“有床不睡你非得睡邊上?”
“那時候沒有床睡。”應嘉然知道養尊處優的二少爺想象不出這個場景,聽語氣是真的好奇,耐心地給他解釋,“我三歲到六歲寄養在姑姑家,睡的是沙發,沙發有點窄,翻身困難,我又愛側着睡,慢慢養成了習慣。”
“三歲讓你睡沙發?”周昉睜開眼,“你這都不告虐待?”
應嘉然被他的反應逗樂了,笑着補充:“姑姑對我很好的,是我的問題。”
姑姑和姑夫都是普通職工,收入固定,上班的時候單位已經不分配房子了,一家人擠在五十平的兩室一廳,還着三十年的房貸。
可姑姑一點也沒虧待他。表姐有的東西都會有他的一份,給他買的衣服比表姐的好,偶爾做了炸雞腿會第一個夾進他碗裡,給他的零花錢也比表姐多兩塊。
“剛開始是在表姐的房間睡的,姑姑多放了一張折疊床。”應嘉然回憶着,“可是這樣,表姐就沒有自己的個人空間了。”
小學的表姐時常因為要去幼兒園接他一起回家不能自由地和朋友玩耍,還會被同學嘲笑,說爸爸媽媽是不想要她所以準備收養小表弟。
表姐在飯桌上問,什麼時候才可以讓小表弟離開,遭到嚴厲訓斥。
周四下午,表姐假裝忘記去接他,一個人坐車回了家。
下班回來的姑姑姑夫焦急地去幼兒園找應嘉然,回家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了女兒耳光。
“她也太任性了。”周昉皺皺眉。
“這不是她的錯,”應嘉然不想他誤解表姐,“錯在我。”
錯在他擠占了本屬于表姐的關愛,讓表姐受了委屈。
晚上,他猶豫着來到表姐的房間門口,表姐紅着眼睛,恨恨地看着他,眼淚斷線般簌簌落下。
她哭着吼他:“你沒有自己的爸爸媽媽嗎?你為什麼要來和我搶?他們把什麼都給你,那我呢?!”
他羞愧難安地垂下腦袋,蒼白地說着對不起。
還不到六歲的應嘉然不知道怎樣可以讓表姐開心,隻好笨拙地把攢起來的零花錢偷偷放進表姐的書包,然後裹着自己的外套蜷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覺。
姑姑問起,他就說是為了早起背書。
看他堅持,姑姑也就沒有再勸,沙發上多了一床給他的被子。
“剛開始是摔了幾回,現在想想好像不疼,”應嘉然笑着說,“摔了一段時間我就突然學會貼床沿睡完全不會掉了。”
他語調上揚,藏着一抹驕傲。
周昉沉默半晌找不到能說的話。
昨天晚上他被應嘉然害得一晚上沒睡好,決意要在晚上報複回來。
現在他猶豫了。
理智上,在猶豫的時候他可以聽聽兄弟們的建議。兄弟們總是會為他着想為他好,如果他現在問,大家一定也會支持他,說是他太容易心軟,不要被應嘉然的外表蒙騙,要堅持計劃,不能半途而廢。
他可是周昉,沒有他想做做不到的事。
“二少,頭疼有沒有好點?”應嘉然輕輕問。
周昉:“嗯。”
周昉緩緩閉上眼,徐徐舒出一口氣,決定自己做主。
蒙騙一晚上就算了,計劃還是明天再繼續吧。
“按摩另外算五千。”他循着自己的心意說。
應嘉然眨眨眼,躊躇了下,說:“不用,這是我工作份内的,但是……”
“什麼?”周昉聽出他的欲言又止。
“我可以周四下午請假出去一段時間嗎?”應嘉然咬了下唇,還是試探着問了出來,“我想買些東西給馮姐家,順便去看看她。”
他做好了和新實習生一樣激怒周昉的心理準備。
等待在風雨欲來的片刻沉默中,他聽到周昉幾不可聞的一聲“嗯”。
周昉有點不自然地用強硬語氣說:“算你調班,晚上七點之前得回來,不然扣工資。”
咦,這麼好說話嗎?
應嘉然驚喜:“謝謝二少!”
他開心道謝的時候身體不自覺前傾,重力作用下垂落的寬松睡衣領口掃過周昉下颌,從領口透出來的香氣驟然湊近。
周昉沒來由地想起今早被他遺忘的、很着急的夢。
夢裡的應嘉然也穿着這一套衣服,寬大的衣服晃蕩着,勾出身體的線條,腰很細,如果握上去或許掌心會恰好貼進腰窩……
要是他坐起來,這個姿勢就快和夢裡坐在他腿上的應嘉然重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