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啊,你是做哥哥的,别跟你弟弟計較。他剛離了婚,還背着那麼大筆債,心情肯定不好。你就多幹一點兒,讓他集中精神看書,等他考中了,咱家就又能翻身了,說不定還能把我們接到城裡住呢。”艾侽眯起眼,臉上露出一絲憧憬,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個美好的未來。
“媽,誰家學習就一點活兒都不能幹了?村長的孫子也在外讀大學,寒暑假不照樣幫家裡幹農活嗎!你不能再慣着老三了,他太遊手好閑了。”樸為善的聲音裡帶着不滿和疲憊。
“啪!”艾侽照他後背重重拍了一下,虎着臉,“不許這麼說你弟弟,他是要考狀元的人,咱家還指望着他光宗耀祖呢。你要是看他不順眼,你倒是去考個回來呀,到時我保證讓他伺候你。你說對了,他還就是我慣的,怎麼了?這個家你要是待不下去就别待!”
她拉着樸為德的手走了,樸為德還回頭輕蔑地瞥了樸為善一眼。
樸為善愣在那裡,好像沒了知覺,半天才挪動步子。他連怎麼進的屋都不知道,也覺不出餓了。這些天他其實是怕回家的,白天還好,到了晚上,空蕩蕩的屋子讓他心裡發慌。
一閉上眼他就想起李招娣,好像還能聽到嬰兒的哭聲。可能他都沒意識到,他對李招娣的感情,比他以為的更深。隻是他從來也沒想過,李招娣會離開自己,所以也從不去珍惜。
那天他翻地,聽人說李招娣又相親了,跟對方處得不錯,可能不久就要辦喜事了,他借着彎腰,把滿臉的淚水擦了。
他忍不住想,如果那天他媽沒推李招娣,是不是那個孩子也該降生了,正嗷嗷待哺。要是那樣,他每天務農回來,開門就見到白乎乎的大胖小子,李招娣手腳麻利地忙裡忙外,關心他今天累不累。
想想就覺得,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如今,他為了他媽妻離子散,連他媽害了他的孩子,他都不計較了。
他受了這麼大委屈,他媽就像拍拍身上的灰塵一樣,轉眼就抛到腦後了。就連他說老三幾句,他媽都要罵他!
其實他媽就沒責任嗎?他要種地,老三要念書,那她又幹什麼了?她就不能下廚做飯嗎?
他媽年紀不算大,身體也沒什麼毛病,村裡像她這樣的老太太都還下地幹活兒呢,她怎麼就連飯都不能做了呢?他要種地,還得回來做飯,所有的擔子都是他在挑,就為了照顧兩個手腳齊全的大活人。
憑什麼?難道他就比别人低賤嗎?
樸為善越想越氣,這個家既然容不下他,他也不想待了,不如出去打工,既能掙點錢,還能離開糟心的環境。也讓他見識見識,離了他,他媽和老三能把日子過成什麼樣!他東西本就不多,收拾了幾件衣服和日用品,給他媽留了張紙條,他推開院門,融進了漆黑的夜色裡……
日上三竿,艾侽都沒聽到樸為善來叫她吃飯。她氣哼哼去推門,屋裡空蕩蕩的,被子好像也沒動過,再一看紙條,頓時魂兒都丢了。
她不就說了樸為善幾句嗎?他怎麼氣性這麼大!家裡人已經越來越少了,他要是再走了,日子可怎麼過!艾侽急忙去喊老三,讓他去把老二追回來。
樸為德不情願,但又不能不去,畢竟二哥可是他身邊最大的勞力。
他嘀咕着出了門,沒等到村口,就驚慌失措跑回來,“媽,他們追過來了!”
“誰呀?”
“還有誰,我欠債的那些人呐,我看見他們在村口晃悠了,還打聽咱家在哪兒呢,他們怎麼找到這兒的?”他不喜歡别人知道他的出身,從來不提家在哪兒的。
樸為德慌得像沒頭的蒼蠅,轉了幾圈兒,猛然停住,“不行,我得馬上走,他們很快就能找過來,到時就走不了了。這些人可不是善茬,要是被他們找到,我就完了!”他從被褥中掏出最後一點錢,數了數揣好,然後就要跑。
艾侽一把拉住他,“老三,媽身邊就剩下你了,你不能丢下媽呀,那些人找上門,還不得把我這把老骨頭拆了呀!”
“媽,你别害怕,錢又不是你借的,隻要你咬死我一直沒回來,他們不能把你怎麼樣的。倒是我,如果被他們抓住可就慘了。媽,你放心,我在外面掙了錢就給你寄回來。你松手!”樸為德用力掙紮,最後居然狠狠把他媽推倒在地,頭也不回地跑了。
“你,你這個不孝的,嗚嗚……”艾侽捂着摔疼的胳膊,又氣又怕,大哭起來。
“砰砰砰。”敲門的聲音傳來,艾侽吓得不敢哭了,戰戰兢兢地問,“誰呀?”
“是我,開門。”艾侽耳朵立起來,這動靜咋這麼耳熟,好像是……
她爬起來幾步過去打開門,愣住了。門口站着個黝黑憔悴的男人,正是樸世仁。
艾侽瞬間有了主心骨兒,撲上去抱住他淚如雨下,“老大呀……”
******
艾侽以為,跑了兩個兒子,又回來一個,身邊還是有人孝敬她,她的日子不會有太大改變。事實證明,她想得太美了。
樸世仁的性子變了很多,對着外人他好像吓破了膽,随便過來個孩子踹他一腳,他都不敢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