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房的旁邊是廚房,他和西西曾在那兒吃過火鍋。
臧西西尴尬地放下拖鞋,轉而又道:“被單是舊的,我的,因為新的還沒洗,這個洗過了。”
陸歧路仍不說話,走到窗邊。
這個窗戶讓人很難受,被外面破舊的廣告牌擋着,有種密不透風的感覺。
“怎麼了?”臧西西順着陸歧路的視線,明白道:“過幾天我找人拆除。”
“謝謝。”陸歧路應聲,轉而審視着房間。
一切的布置和味道都是新鮮的,一股淡淡的香味吸引了陸歧路的目光,他的視線被床頭那束裝點的幹花吸引。
紫色的花卉像是薰衣草,從前育林院的後山就有這樣的野花。
沒有薰衣草的華貴和香氣,卻有一種山花的爛漫與天真。
同樣的夏季,裴攻止送給他的第一份禮物,就是紫色野花編就的草镯。
夏天,并不是陸歧路的生日,所以收到那份禮物的時候他并不喜歡。甚至丢在地上,有些厭棄的對那人道:“我又不是女孩!不喜歡花!”
裴攻止從小就很少說話,他隻是躬身拾起地上的花草镯,起身時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微微沖陸歧路一笑。
然後,那個男孩拉着他,跑遍了整個城市,到了一處墓地。
陸歧路還清楚的記得,有座墓碑上刻着母親的名字,生于1953年1月卒于1988年夏。
那是母親的墳墓。
陸歧路隻知道母親自殺後父親就消失不見了。
那個男人究竟在哪兒,他一無所知。
如今看見這座墓,他竟沒有太多的悲傷。
或許是心中早就意識到的這些必然會發生的事情吧。
裴攻止将手中的紫色花镯交給自己,那個镯子被他們挖了個洞埋入了墓旁。
後來陸歧路才知道,潛入陸家老家院的時候,裴攻止曾在陽台的舊箱子裡看到過一本相冊,那裡都是陸歧路母親的照片。
每一張相片上那個女人都帶着一串絢麗的嵌滿紫鑽的手鍊。
裴攻止真的是個非常細心的人。
從那次他們潛入陸歧路原本的家後,裴攻止忽然又消失了很多天,育林院的老師急壞了。
鑒于前車之鑒,陸歧路還成了被老師懷疑和調查的對象,他還因此讨要了裴攻止好久。
直至多年後,陸歧路才又問起當年。也是後來才知道,原來裴攻止再次消失的那陣子是拐回陸家老宅偷相冊了。
那本相冊一直被他藏在育林院後山的一棵樹下。
他不給他是怕他傷心,想等到有朝一日,陸歧路能坦然接受的時候還給他。
裴攻止真的是一個很用心的人。
—— —— ——
墓穴裡一定沒有母親最愛的鑽石手鍊,但卻有染滿花香随她化作泥土的紫色山花。
爛漫天真的年代希望永遠不要被世俗功利所替代。就像自己與裴攻止的友誼,永遠不要消失。
陸歧路其實一直很好奇裴攻止是如何知道自己母親的墳墓所在。
裴攻止卻時刻保持着神秘不肯說。
他永遠都像神,知天知地,能為你做到一切你想做的事!
他是個好人,卻也不那麼乖巧。
裴攻止之所以知道陸歧路母親的墳墓,是因為他偷潛入了校長辦公室,翻看了陸歧路轉來時的‘秘密檔案’,非流浪兒都有法院轉來的信息。而陸歧路母親的相冊也是裴攻止非法入室竊走的。
那個時候,陸家老院已經被拍賣,屬于别人的了。
其實還有許多陸歧路所不知道,但裴攻止卻能做到的事,實際都是那個人不要命般換來的……
—— —— ——
“你又在想他?”臧西西終于打斷他的思路,陸歧路回神沒有說話。臧西西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道:“還有什麼辦法嗎?能讓你不想他?”
“死。”
“死就什麼都沒了。”臧西西有些不滿,微微蹙眉,冷冰冰的:“連想念的機會也沒有……這是你所期望的嗎?”
聽到這句話時,陸歧路再也繃不住,唇角忽然下撇,掩面跌坐在床邊,聲音顫顫巍巍道:“我看見你拖着行李上樓能想到二十多年前初見他的時候,看見那束幹花就想到他幫我送給母親的手镯,就連你給我拿拖鞋的時候,我都忘不了……高三複習那年夏天,我在宿舍意外燙傷了腳,他買了最大号的拖鞋給我,每天……”陸歧路唇角一抖,仰頭的時候眼中裝滿淚水,那樣的可憐,仿佛這個世界再也沒人愛他。
“每天……”他遲鈍的又道:“他都會翻牆來看我,親自換藥……”
房間裡漸漸被他的哭聲裝滿。
臧西西慢慢靠近,坐在他的身邊,陸歧路歎息的聲音就像在海底激起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