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攻止看着那隻從自己盤子裡叼走黃豆的老鼠,握着筷子的手僵硬不已,青筋微微突出,剛剛咽下的幾口饅頭就哽在喉嚨,不上不下。
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緒,端起碗喝了幾口米湯。
就在放下碗時,忽然一聲刺耳的闆凳劃地的聲音響起。
“你幹什麼!好好吃飯!誰讓你們站起來的?”
一個男人大搖大擺地走過來,一巴掌拍在方才起身喊叫的男人頭上。對方仍舊一臉驚吓,卻不得不忍氣吞聲坐回了原位。
幾個跳起來的人也乖覺的第一時間坐了回去。
其中一個男孩申請到:“我想換碗湯,剛才老鼠跳進去了。”
“跳進去怎麼了?洗個澡,叫你喝碗肉湯開開葷你還不願意?”男人又一巴掌打在對方的頭上,男孩整張臉都陷入了碗中,一碗的米粥就在臉上,還有些熱的湯将他的臉弄的通紅。
“教頭、教頭……”其中一人起身想要從中調和,一邊将自己碗裡的雞蛋給男人夾去,一邊道:“這鼠災弄得人心不爽,孩子小害怕也正常。”
“小?我看就他最不服氣,一天到晚的瞪着個眼!”
“孩子眼睛有問題。”年長的男人卑躬屈膝的賣笑,被人稱為教頭的男人呵呵一笑,挺着個肚子,肥頭油耳地端起男孩的湯羹向着盡頭走來。
裴攻止紋絲不動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從聽見那個男孩說老鼠跳進碗裡開始他就再也吃不下一口,仿佛真的看見一隻灰不溜秋的大老鼠在自己的碗裡猖狂挑釁地打滾。
然而,令人沒想到的是教頭端着那碗湯竟‘咚’的一聲丢在了他的面前。
米粥噴濺出來,男人就站在裴攻止身側,似笑非笑地低頭沖他道:“他年紀小,長個子,你就讓讓吧兄弟!”
說着,另外一人很有眼色的端走了裴攻止的湯。
教頭将米粥向着他的面前推了推。
裴攻止背對着對方一動不動,男人的大掌忽然掐上他的後頸,奮力向下按去!
裴攻止一張臉幾乎快要砸在碗裡,但卻硬生生僵在碗口,再也下不去了……
男人蹙眉更用力地壓了幾下,非常不爽:“是挺厲害哈?聽說你昨天晚上在監舍很猖狂嘛!”
男人的語氣帶着些憤怒,他手下有幾個人起身走來,其中一個就有昨日挨了裴攻止揍的男人。
兩人左右抓住他的肩頭,教頭一把掐住裴攻止的下巴端起那碗湯頓時澆了他一臉!
湯順着他的眉眼緩緩下滑,鼻梁上幾粒小米滑落在桌面,裴攻止坐在那裡依舊不動,睫毛上也粘着幾粒黃色的米粒兒。
裴攻止緊抿雙唇,不讓一滴液體進入口腔,那滿腹的惡心感油然而生,甚至令他有一絲膽戰心驚。
好像老鼠在小芽的肚子裡回旋了一圈,然後跳到了自己的碗裡,帶着血,最終黏在了臉上……
這一切都令裴攻止感到毛骨悚然,隻覺得一陣一陣的冷風從汗毛孔飛進骨縫,整個人都在戰栗!
就在教頭的手再次拍上他地後腦勺時!
裴攻止如同一道閃電迅速起身,翻身,出手扭住對方的手臂,腳下用力一蹬,男人被推向後幾步,最終腳跟定在了牆角。
幾個人見狀當即上來幫忙,裴攻止瞬間被三四個人圍攻。
有時候戰鬥不在公平,大家其實隻有一個目的——赢!
為了勝利,以多欺少實屬正常。
隻是,他們還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誰。
這些人就像老鼠一樣猖狂,裴攻止被幾人圍得水洩不通,在許多人看來五對一注定是失敗的,但他完全忽視後來者的拳頭,一記一記的猛拳打在教頭的脖子上,然後是軟肋。
裴攻止身後四人拳打腳踢,如同暴雨,而他身前的男人被打的毫無還擊之力。
又有一隻手揚起來時,被裴攻止猛然捉住向後一扭,隻聽一人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他緊跟一掌切下,正中此人脖側,這一下打的最重,對方整個人都軟了,忽然向他倒來。
裴攻止一個閃躲,身側栽倒的男人和那教頭兩個直戳戳撞在一起。
另外三人又與他打作一團,見兩名同伴被撂倒他們更覺丢面兒。
而對付這樣幾個赤手空拳的人與裴攻止來說根本不在話下。
隻是對方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勺子,這勺子竟是金屬的,一頭被磨的尖銳無比,其中一人暗戳戳的向他腰部襲來,不過好在餘下三人根本無法近身,還不等勺柄刺來,那人自己便已被踢倒在旁。
那教頭醒來也快,晃晃悠悠起身,一轉身所有人都以為他要逃走,直到他從一個角落的桶裡抓了兩隻老鼠,一邊憤怒地沖刺跑來,一邊罵罵嚷嚷着:“喝鼠湯……老子幹你娘的!抓住他!”
男人大喝一聲,這時又有兩人摔下筷子霍然起身,兩人身形塊狀,虎背熊腰向着裴攻止而來。
他剛剛解決最後一人,卻又被兩個男人左右抓住,這兩人力氣之大仿佛是職業的大力士。
他掙紮兩下沒能踢開對方,二人的身子仿佛是鐵打的,但在技巧上卻有些不濟。别瞧裴攻止一米八的個子,卻一個用力躍起,借着力道雙手各抓住兩人手臂,當空一個旋轉。
兩人果然被這股勁兒撼動了一瞬,隻是雙腳落地時兩個壯漢依然抓着他,周圍的人也都丢下碗筷開始了呐喊助威看熱鬧。
那教頭憤怒的将兩隻死老鼠向着裴攻止臉上砸去,一隻落在他的腳下,另一隻砸在了裴攻止的肩頭。
那一刻他渾身上下聳起了雞皮疙瘩,男人動作也快,躬身再次拾起地上的老鼠,一個拳頭先向着他的臉上而下,緊跟着那隻老鼠被按在了裴攻止的臉上!
裴攻止向後向側偏頭試圖躲開,男人張口即罵:“讓你橫!老子幹死你!”
争鬥之時,裴攻止一腳正踩在一隻老鼠身上,腳下打滑的同時兩個壯漢松了手。
他摔坐在地,整個人都暗暗顫了一瞬。
他不停地向着地上吐口水,教頭指着他的臉罵繼續罵道:“日後你就隻能吃老鼠!給你湯你不喝!跟我幹!去你老母!”
男人罵着,又将地上的那隻死老鼠向着裴攻止踢去。
老鼠撞在他的懷中,灰不溜秋的非常惡心,卻不及他腳下意外踩死的那隻。
嘴裡吐着血,腸子流在地上,踩碎的身體鮮紅鮮紅的五髒六腑都在他的鞋底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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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攻止的腦子忽然亂了一瞬,仿佛回到了那個破舊的廢棄醫院,他看見那些人打開一個箱子,裡面都是叽叽喳喳鬧人的老鼠,大的小的,黑的灰的,他們将它們一窩蜂地傾倒出來,老鼠叽叽喳喳的在小芽的身上跳躍……
男孩的手腳被束縛着,那種驚恐從小芽眼中流出,可他不會說話,緊閉着雙唇,劇烈地顫抖令整張舊手術台子都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