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虛無或許也是一種福氣。
因為有些人永遠無法成為白骨,無法安葬,就像他的小芽。
原來有時候,一場告别儀式,一座墳冢竟也是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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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去往公墓的路上,往來之人越來越少,似乎隻剩他一人在這大道上行駛。
摩托車發出嗡嗡的響聲,裴攻止騎得飛快,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見一見那個人。
他覺得自己好像從前的明誠,一到休假時就是這樣瘋狂的、不顧一切的奔向自己。
這條路,也像當年,最初,最初……
自己遇見小芽的時候……
就是這樣的公路,兩邊木林飛快的在身邊閃過,炙熱的夏季,開滿了花,那片春日裡萌芽的葉子,終于長成綠蔭,庇護着他。
泠泉山水公墓的确是一塊風水寶地,隻是那一抔之土,壘壘北芒,一棵棵高矮不一的松柏,也代表着去世之人的久遠,怎樣都倍顯凄涼。
一人走,一樹栽,一樹成,幾代過。誰還記得曾經葬在這裡的是誰。裴攻止站在公墓的刻碑處,向裡面駝背的老人問道:“我想打聽一個人。”
老人背對着他,佝偻着身軀,聲音就像宣布死亡的鬼神,看透了生死一般淡漠道:“這裡都是死人。”
“他叫赤明誠。”他冷靜地說出這個名字,還未曾意識到這個名字将永遠隻能是一個名字,再也沒有一副屬于它的鮮活的身軀。
老人聞聲起身,轉了個角度又坐下雕刻,擡頭透過老花鏡裡看了他一眼,道:“是這個新來的年輕人啊,他在北邊兒面對田地的那頭,你自個兒找找吧,墓周是新翻的土,很明顯,就是之前的碑小徒弟刻錯了名字,如今這個還沒刻好……”老人的聲音已變得越來越遠,裴攻止如一陣風轉身離去。
離去前,他看見老人手中的刻刀正雕刻着一個‘明’字。
也許是山風吹痛了眼睛,裴攻止雙目微紅,有些難受。
墓碑打頭的‘赤’字,仿佛用真的鮮血填色,刺痛着他的雙目。
他沒敢再待下去,或者,更像是落荒而逃……
也許沒有赤明誠相片與名字的墓碑才更适合裴攻止吧。
否則看着那三個字,他就忍不住逃避。
已經距離赤明誠越來越近了,裴攻止的悲傷之情愈發難掩,連帶着雙唇也不由抖了一瞬。
他看見紅紅潮濕的新土,周圍充斥着酒味兒,不遠處還有一堆白煙未盡的紙堆,想必赤父赤母剛去不久。
裴攻止雙腳忽軟,這麼久以來,冷冰冰的臉也終于發生了一絲變化,變化雖有,但是那副木讷的表情。
好像直到現在,他仍認為赤明誠還活着……
認為他一直以來都隻是睡着了。
隻是這一覺有些長,那一定是因為受了傷的緣故吧……
在裴攻止的認知裡,赤明誠還能活上許久,但他知道,現實和自己所想的永遠背道而馳……
赤父赤母的選擇,有些出乎意料。
但想一想,今天是7月31日,他們之所以選擇在這一日拔去赤明誠的呼吸機,裴攻止之所以選擇在今天越獄,是因為三十三年前的今天,赤明誠在上海出生了。
今天是他的三十三歲生日,他在這一天誕生,也在這一日終結。
哪裡來哪裡去,塵歸塵土歸土,倒也是個‘好日子’。
裴攻止在原地停留了許久,而後才終于鼓起勇氣,繞到了墓的正前方。
他看見翻新的土壤裡夾雜着小小的綠色植物,很是鮮活。
隻是有一點令他感到疑惑,封墓的大理石不知為何竟是碎裂的。
這是一座新墓,為何會碎?
雖然碑未刻好,但按道理,明誠的父母不會丢下這樣的爛墳離開才是。
想及此,裴攻止蹙眉擔憂地蹲下身,嘗試往墓裡探了探。
他本以為自己眼花,不敢相信地起身,奇怪地往四周打量,再三确定這裡隻有這一座新墓時,整個人忽然仿佛沒了五髒六腑,空的厲害!
因為墓穴裡空無一物……什麼也沒……
正當他緊張地想要折回刻碑處問個明白時,身後忽然響起一聲哨響,十分輕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