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知道,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
往往越害怕的事情才會在如約而至,沉香活了這麼久,最不怕的就是死。
所以,他不會死。
“祈願日也是祭奠亡魂的節日,他又在落花角待了這麼久,您殺了他怕是今夜的魂亡靈難安。”
白狐王一副飯後散步的慵懶樣。
“本王是靈族的王,就算本王殺死你們所有人,也不會有任何問題。”靈族之首的話語間都流露出狂妄的自信。
烏黑濃密的眉眼下,深邃的眼眶透露出幾分晦色,“我可沒說是落花角的亡靈。”
“……”
氣氛頓時就被凍結住,連呼吸都變得十分奢侈。
直到白綏燕開口,打破這詭異的寂靜:“如今是白狐王在浮生殿,不如由白狐王來決定他的死期。”
靈族之首沒說話。
“您才是靈族的王,您要誰死,要誰活,都是您說的算。過完祈願日,您要殺要剮都随您心意。”白狐王站在沉香身邊。
“……”
待衆人都離去,白狐王卻又折返回來。
他坐在沉香對面,看着沉香為他沏茶。
“救命之恩,沉香無以回報。” 沉香抿嘴強扯出一個笑。
白狐王茗茶,“還是第一次來這喝茶,好茶。”
“白狐王擡愛。這茶哪能與您的茶相比。”沉香說道。
“我看未必,初入口并不澀口,反而像是被一陣泠冽的風吹拂。”
再品時,濃郁的雪梅早已悄然接近。
白狐王又補充道:“我很喜歡報春。”
“可惜,”沉香輕歎氣,眼框如豔紅的梅花,他垂眸道:“這已經是最後一壺。”
白狐王卻說:“賜星辰每年都有花茶。”
沉香掀起眼皮,看向白狐王的眼睛,他愣怔許久,那雙金黃色的眼仁裡流光似水。
他知道白狐王的意思,隻要去了賜星辰就會有活下去的一線生機。
沉香緩而長地呼出一口氣,墨綠色眼仁早已暗淡,“不了,喝十幾年的報春,我早已經喝不習慣其他的茶。”
沉香想過許久……
報春明明隻有一小罐,卻喝了幾十年。
兩人坐在樹下,什麼都沒說。
就當是告别。
臨走時,白狐王跟他說,“他不會來落花角,但賜星辰的拾之誓約會如約而至。”
沉香身後的花束,枝頭上的粉色枝葉随着風又落下幾片。
齊卿醒了。
**
朝花節剛開始的幾天,是有在下雨的。而賜星辰四周環山,山間都彌漫着白茫茫的霧氣,增添神秘兮兮的氛圍。
珠光白的紗簾随風飄起,将寬敞而空的殿堂都被燦燦的光亮所充滿。
風停下後,明亮的殿堂露出完整的面貌。
四根粗壯的石柱上雕刻着細緻的壁畫,是拾之誓約飛天神女的模樣,還有神女的傳說。
齊卿被憐生帶到浮宮的殿堂上。在憐生扶住他時的瞬間,他身上的疼痛都消失。
就在齊卿以為是憐生幫助他時,他感受到熟悉的氣息。
又是白狐王。
齊卿耷拉着臉,他們站在殿堂上,瞧見了那隻溺水的狐狸與白綏燕。
他們并未發覺齊卿。
白綏燕躺在圓椅上休息,背上是又胖又圓的鳥在跳。
狐狸則是趴着那幹淨的可以當作明鏡的地闆上,撒潑打滾。
“這是?”齊卿問。
回光返照也不是照的其他人。
似乎是在某個人的記憶裡,周圍是霧蒙蒙的,泛着暗淡的光暈。
憐生并沒有說話,他的視線始終都在台階。
在狐狸數到第十七個台階時,就看見一位穿着月白圓領長袍,上繡着淡雅的雪梅的靈族。
齊卿的靈力似乎壓根沒用,他沒認出這個人是誰。
狐狸說:“你就是阿姐失約的客人。”
靈族繞過他,往白綏燕的方向走去。
白綏燕打發狐狸後,靈族迫不及待地問出,“你怎麼沒死?”
“你不也沒死。”白綏燕逐字逐句地反問道。
齊卿似乎才到這兩人是誰,他看向憐生。
“不可能,我親眼看見他死在我面前。”
靈族之首台若自然地說道,眼裡卻閃過許多塵封已久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