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人腰腹蓄力,不安分的微微挺起,弓着身要去扶鏡子。夏油傑默契的把人往上兜了兜,改扶住膝蓋下方。
五條悟左看右看,黑眼圈依舊,沒有任何變化。他郁悶的趴回頭頂,下巴伏在放在丸子上的自己的手上,委屈又傷心的悶悶說,“傑騙人,一點作用都沒有。”
黑發少年拍了拍他的大腿以示安慰,“這種事要堅持,哪有喝一次就有用的?”
五條悟歪歪腦袋:“還有幾次?”
“九次吧。”
“那你都給老子煎了!”
“九次是九天的藥,喝太多小心爆體而亡!”
“什麼東西能讓老子爆體而亡,老子更要試試了!”
“五條夏油,”硝子擡手敲了敲門闆,幾聲清脆的“笃笃”聲成功吸引了兩人一點殘餘的注意力。
“操場上有幾隻橘子頂着風曬太陽,說要你們過去‘彙報’一下之前拖拖拉拉的任務情況。”
門闆虛掩着,一敲,嘴便咧的老大。趨近三米的父子組合,家入硝子隻是觑了幾眼,見怪不怪。
一個是能說出‘摯友為什麼不能是老婆’的深閨少爺,一個是越發縱容的無下限慈母,哪天上演小媽文學,自己眼睛也不會再眨一下。
*
操場上,近午的秋陽徒有其表的招搖着,刺眼但不紮人。
在中央,那幾個高層委派來的男人如幾尊老掉牙的舊塑料奧特曼,擺着設定好的架勢。
為首的一個,是個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的中年男,眼神陰鸷的盯着還在扮大頭兒子小頭爸爸的兩人。
“五條悟!夏油傑!”山羊胡男人聲音幹啞,“你們兩個,成何體統!”
五條悟雙手揉着丸子,頭都懶得擡一下,“呦、呦、呦、喲、喲——”
什麼都沒說,什麼都說了。
對面的人不出意料的炸了!
“你們兩個!”他擰着臉咬牙切齒,“你們可知罪!”
“啊?罪?我嗎?”五條悟歪着腦袋,“我想起來!”
“我罪在對你們太過漠視,漠視到忘了要我的精神損失費!”
他雙手一拍,拍扁了丸子,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夢魔被你們搞得沒線索,老子吃沒吃好睡沒睡好,完全耽誤了老子長高高!賠!你們必須賠老子十七八個億,否則咱們沒完!”
“放肆!”山羊胡旁邊一個面色赤紅的男人喝道,唾沫星子都要噴到夏油傑臉上了,“任務完成的一塌糊塗!拖延時間、耗費資源、不經批準闖進星漿體住所導緻她失蹤!現在還有臉來碰瓷我們!”
“哇~哦~傑,他會說碰瓷诶!”
“悟,不要把他們都想成古董橘啊,還是有放久了的發黴橘的。”
“啊咧咧,反正都很惡心就是啦。”
“倒也沒錯。”
傍若無人的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山羊胡忍無可忍,他虛空一握,凝結出一把古樸的長弓。
五條悟這才饒有趣味的賞給他一個眼神,他趴在被揉的毛茸茸的黑發上面,自然垂落的指尖凝出瑩瑩藍光。
他眉頭一挑,“動手的話老子奉陪喲!”
那藍光細微幽暗,幾不可查,比之燭光熏熏,媲之螢火瞳瞳。但旋于指尖暴虐肆意的恐怖絞力,隻從微出洩出一絲,足叫人毛骨悚然。
山羊胡将目光投向斯文文雅的黑發少年。
少年的肩上馱着一個搖頭擺尾的龐然大物,頭發亂蓬蓬的,規整的丸子頭被揪的左倒□□,他卻眼角含笑,面色如春。
“夏油傑!你向來明理!一個一級咒靈以你二人之力豈會拖延日久?!星漿體本安分的待在結界裡,在你二人闖入後便杳無蹤迹,這和你們脫不了幹系!”
他試圖從這個受過正常思想品德教育的,看起來更溫和,更講道理的年輕人身上打開缺口。
夏油傑輕歎一聲,那歎息包含着一種恰到好處的、面對無理取鬧時的無奈包容,“可你們不是說我是野狗嗎?野狗可是聽不懂道理的,隻會連經帶骨的撕下塊塊皮肉來。”
他語氣溫和,面容秀麗,說出的話卻令人不寒而栗。
“你……你!!”
山羊胡握弓的手都在發抖,弓上的箭矢在脈脈蜿蜒的藍光與瑩瑩發亮的藍瞳下不敢射出,又倔強的不肯放下箭矢落下面子。
“無法無天!簡直無法無天!必須嚴懲!立刻……”
“嚴懲?”五條悟眉頭一挑,終于舍得從夏油傑身上跳下來。他笑容戲谑,眸光卻是睥睨一切的冰冷。
藍色光柱席卷聲浪呼嘯而過,時間與空間在那一刹好似被強行扭曲凍結。
“哐當!”
木弓掉在地上。
山羊胡與身後的男人面上的怒容好似滑稽做出的整蠱蛋糕,松弛的臉皮如同太陽下融化的奶油,張開的嘴、爆出血絲的眼球混在這坨花掉的奶油裡,惡心又怪誕。
整個操場一片死寂,五條悟慢條斯理的活動了一下手指,歪頭看着那群凍僵的鹌鹑,聲音不大卻字字敲在每個人的心髒上:
“再吵吵嚷嚷壞本大爺心情,就去和鬼做做伴!”
山羊胡張了張嘴,想維持最後的威嚴,喉嚨裡卻隻發出“嗬嗬”的抽氣聲,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夏油傑動了。
他臉上依舊是那副溫和得體的笑容,仿佛剛才的劍拔弩張、殺氣四溢從不存在。
“幾位記得向高層申請一筆精神損失費和心理撫慰金,作為因高層緻使任務疏漏的補償,”他像是深思熟慮般的報出一個足以讓高層心梗的數字,又指了指操場上那條溝壑從生隧道,“還有今日問責造成的高專損失,也記得報銷一下哦。”
“你……你們……”山羊胡老者指着夏油傑,手指抖得比強演唱會門票還快,眼前陣陣發黑。
精神損失費?心理撫慰金?還報銷五條悟轟出來的損失?
巨大的荒謬和被羞辱的怒火直沖天靈蓋,他胸口一陣劇痛,喉頭一甜,一口血當場噴出來。
“噗嗤——”
“噗嗤——”
一聲極力壓抑卻又清晰無比的嗤笑,從操場邊緣的樹蔭下傳來。
家入硝子再也忍不住了,她捂着嘴,肩膀一聳一聳地抖動着。
“咳!”
低沉的咳嗽聲打破了陡然僵住的氣氛。
夜蛾正道站在操場大門口,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沉穩的山嶽。他面無表情,目光掃過那幾個搖搖欲墜、下一秒就要集體中風的高層,又掃過那兩個問題學生——
一個插着兜,嚼着不知道什麼時候塞進嘴裡的口香糖,眼神裡寫滿了“還有事嗎沒事我走了”;另一個笑的人畜無害,眼神卻咄咄逼人。
班主任深吸一口氣,額角的青筋隐隐跳動,最終認命地開口,聲音裡滿是一種“又來了”的疲憊:“夠了。”
這兩個字像是有某種魔力,瞬間抽走了場上那根緊繃的弦。
“高層問責,證據不足,到此為止。”夜蛾的目光銳利地望着那幾個男人,“至于你們兩個,”他的視線回轉,“現在,立刻,馬上!給我回去寫五千字檢讨!詳細闡述任務執行過程以及——”他頓了一下,加重語氣,“——對上級應有的‘基本禮儀’!”
“哈?檢讨?”五條悟誇張地掏掏耳朵,一臉“你在逗我”的表情。他一把勾住夏油傑的脖子,力道大得差點把人摁倒在地,“走了走了傑!寫那玩意兒總比在這裡聽老橘子念經強!”
他拖着夏油傑,轉身大搖大擺地往回走,仿佛剛才的驚天動地不過是場微不足道的遊戲。
被他拖着,夏油傑腳步有些踉跄,卻也沒掙脫,隻是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
走出幾步,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回頭對着那幾個手忙腳亂給人擦血的人,露出了一個堪稱儒雅的微笑。
少年微微颔首,風度翩翩:“前輩們,告辭。别忘了精神損失和賠償費喲。”
“噗——咳咳!”樹蔭下的硝子這次徹底沒繃住,笑的嗆咳起來,眼淚都快出來了。
五條悟更是毫不客氣,背對着那群人,高高地舉起一隻手臂,随意地揮了揮,聲音拖得老長,帶着濃濃的嘲諷和嚣張:“記得打錢啊——老、橘、子、們——”
“噗嗤——”
又一口血,結結實實噴在了高專的土地上。
夜蛾正道滿臉滄桑的摸向口袋裡的煙盒,指尖卻隻觸到了空癟的包裝。
他面無表情,捏住女學生外套口袋暴露的“特醇七星”女士煙,麻利的抽出“還有你,五千字檢讨。”
而後拿着那包煙悠悠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