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眼,昏天黑地,過長時間的睡眠讓人頭痛欲裂又昏沉發悶。五條悟抱着被子恍惚坐起,耳邊隻有淅淅瀝瀝的雨聲和夏油傑清淺的呼吸。
六眼在暗沉的環境下微微亮光,他看了一會規規矩矩側睡着的黑發少年,慢吞吞地挪開搭在對方身上的腿,換了個姿勢躺回去,決定和他好好再睡一覺。
“唔——”
被箍緊的夏油傑急急喘了幾口氣,掙紮着掀開沉重的眼皮,撐着手臂起身。
下午,五點二十八分。
他深深蓄了口氣,低眸注視着縮在自己脖子裡的人,音色溫柔又帶着點困倦的沙啞,“悟,起床了。”
入住的第一天,另一個枕頭就在玩鬧時被五條悟撕爛了。這麼多天,高他一截的人愣是團吧團吧,窩在他的頸窩和肩臂裡,也不記得問服務人員重新要一個。
五條悟哼哼唧唧地埋了埋,夏油傑深深歎了口氣,捋下他抓緊的手下床。
被酒店洗好烘幹的衣服已經送到門口,夏油傑洗漱完,把衣服挂到衣櫃的把手上,用自己帶的微型熨鬥燙好。
他換好衣服,将五條悟的仔細疊到床頭,猶豫了一下,又把衣服攤開挂回把手,這才放心出門。
回來的時候,五條悟已經換好了衣服,坐在床邊打哈切,見他回來自動刷新到桌邊:“帶什麼好吃的回來了?”
“什麼都帶了點,刷的你的卡喲。”夏油傑将蛋糕擺在遠端,往他手裡塞了一個紅豆派,“快吃快吃,待會去趕車。”
“趕車?這麼急着回校幹嘛?”進來的硝子叼着菠蘿包含糊道,“早餐,謝了。”
夏油傑神秘一笑,從身後掏出一把‘紙扇’,指尖彈了一下扇面,“東京迪士尼,萬聖節特别夜場。
“你居然搞到了!”那語氣,仿佛夏油傑拿出的不是幾張門票,而是奉上了稀有标本。
“理子給我的,可惜石田先生有事,還多出了一張票。”
五條悟把蛋糕扒過來:“先說好,不帶小海膽去,老子不想帶小孩。”
這個念頭早被他自己扼殺了,夏油傑無奈道:“知道了,帶你事就夠多了。”
五條悟眯起眼睛盯過去,眼刀噗簌噗簌發射。夏油傑淡定拿起勺子,把剩下的半個蛋糕大口大口快快地塞進他的嘴裡。
轉移五條悟注意力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要讓他反應過來,這招真的親測好用。
*
巨大的深色絲絨幕布垂落天穹,幕布之下,東京迪士尼的萬聖節樂園徹底燃燒起來。
尖銳歡快的電子音樂、混雜沸騰的尖叫歡笑、巡遊花車上震耳欲聾的音響,彙合成一股股近乎實質的洪流,瘋狂沖擊耳膜。
無數盞彩燈争奇鬥豔,将南瓜燈的橘黃、幽靈的慘白、還有米奇耳朵的亮紅潑灑在攢動的人頭上。
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少爺“哇——”出聲來,下意識去摘墨鏡。
“别摘。”夏油傑握住他的手臂,他的聲音不高,卻穿透了嘈雜的背景音,清晰送進五條悟耳中,“這裡人多,‘信息’太雜了。”
夏油傑眸光微動,微微懊惱。拿到票的瞬間,他的第一反應是機會難,第二反應是悟和硝子會感興趣,卻遺漏了五條悟在嘈雜混亂的環境下可能不适。
其實夏油傑深刻明白五條悟是強者,還是個與他不相上下的頂尖強者的事實,但照顧這種天性早就刻在他骨子上,融進他血脈裡。
他依舊理直氣壯的揣摩,斬釘截鐵的貫穿着‘悟也需要需要照顧’這個想法。
固執着傲慢着,溫柔的愛憐的,一如既往。
五條悟歪頭,垂下了搭在墨鏡上的手,任他拉住自己。
“喂,五條,别擋路!”家入硝子已經像一尾靈活的遊魚,輕巧融入了前方湧動的人潮。她回頭喊了一嗓子,聲音在喧鬧中有些模糊,那份催促的意味卻清晰無比。
夏油傑适時松開手,側身一步,巧妙擋開了側面舉着棉花糖橫沖直撞的小男孩。
目光掃過周圍那些戴着發光頭箍、畫着誇張鬼臉、興奮奔跑的遊客,提議道,“先去那邊轉轉?那裡有射擊遊戲。”
他指着一個方向,那裡懸挂着巨大的彩色招牌,上面畫着誇張的卡通靶子和誘人的毛絨獎品,偶爾傳來“砰砰”的□□聲和興奮的歡呼聲。
家入硝子舉着冰淇淋回來,率先朝那裡走去。五條悟一步一趨跟着夏油傑,每一步都精準踩在他為他隔開的那一小塊相對“清淨”的空間裡。
射擊攤前捱三頂五摩肩擦踵,一排□□放在桌上,被一條條彩色的熒光繩固定連接。幾米開外是造型誇張飛速移動的标靶,隔壁獎品架頂端,一隻穿着小号南瓜褲、表情呆滞的白色長耳兔占據C位。
五條悟的目光,瞬間鎖定了那隻兔子。
“傑,”他嘴角勾起一個張揚的弧度,手指随意地點了點那隻兔子,“那個醜東西,歸老子了。”
幾乎是決鬥邀請。夏油傑卻一反常态地眸光一閃,唇角翹起,“那就你先來吧。”
他對老闆說,“先來三十發吧,”又指着五條悟道,“他付錢。”
五條悟哼笑一聲,也沒有問收費标準,從錢包裡抽出幾張紙鈔直接拍到台面上。
他拿起一支做工粗糙的塑料□□,動作帶着一種漫不經心的優雅,扣着扳機舉起的姿勢大氣潇灑。
沒有瞄準,沒有去看靶心。他就這麼單手插兜嚣張直視着夏油傑,挑釁地勾起唇角。
六眼視野裡,世界被瞬間解析——塑料□□彈簧的微小形變、氣流的細微擾動、移動靶的速度走向……無數隐形的參數如瀑流在他腦中沖刷而過。
砰!砰!砰!……砰!砰!
十聲幹淨利落的脆響,間隔均勻得如同節拍器。
這種遊戲,誰能玩得過擁有六眼的老……子?!
意料之中的玩偶沒得到,夏油傑的爆笑聲倒是不期而來。
五條悟:“……哈?!”
在他提議之時,夏油傑隻是賊賊一笑。直到看到五條悟單手插兜,盯着自己,一副“老子屌爆天”的模樣……天知道夏油傑用了多大力氣去掐大腿才沒讓自己笑出來!
他笑着一屁股怼開僵站在那裡,宛若老闆擺來拉客的塑料模特的白發少年。未置一詞,隻是“啧啧啧”個不停。
将調好的□□遞給家入硝子,家入硝子對頭獎沒有執念,倒是見了史努比挂墜走不動道了。
特等獎連續擊中十發,一等獎八法,二等獎六發,三等獎四發,還有安慰獎,隻要打中了就有。
雖然使用的是移動靶,且靶與靶在飛速移動之時互有遮掩,但對比起其他同類的遊戲,所設置的獲獎條件依舊太寬松了些。
所以這當然不是傳統的射擊遊戲,而是用來整花活的娛樂向遊戲。
遊戲的巧思在于,那個靶子——當選手站定老闆開始按按鈕——它不僅加速度時有變化,重點是!它移着移着突然跳起來也就罷了,關鍵它還會呼啦呼啦的轉啊!
難怪獲獎門檻低價錢也不高,難怪這麼多人圍觀卻什麼人玩,誰願意花錢出醜提供笑料?
這比的哪裡是打靶!比的明明是選手和老闆誰更雞賊啊!
老子就知道,耍帥的機會怪劉海怎麼可能會這麼爽快地讓出去!
五條悟面目猙獰地揪住了夏油傑的袖口,撲上去就要咬他。
老子失去的,要一并奪回!
夏油傑花容失色,急得又甩又拽。兩人組合起的大擺錘與熱鬧的園區匹配正确,完美落地。
忽然,全場喝彩連連。
衣袖在五條悟的大力拉扯下嘶嘶作響,夏油傑的半個肩膀露出來,“悟、悟!看那邊看那邊!悟——!”
“這一招對老子沒用!”
撕——拉——
凄慘到走調的嚎音、驚恐呆滞的夏油傑和攥着袖子一屁股怼到地上的五條悟一臉空白,面面相觑。
……
家入硝子用咒力強化,順利打中了四靶。老闆打扮的像《尋夢環遊記》中的德拉科,高聲宣布勝者,接着反手抽出一把電吉他,圍着獲獎的女士旋轉歌唱:
“The touch of your hand says you'll catch me wherever I fall~”
“You say it best when you say nothing at all~~”
“All day long I can hear people talking out loud~~~”
“But when you hold me near, you drown out the crowd~~~”
歌聲悠揚婉轉,人群歡快沸騰。世界圍聚成模糊湧動的背景,夏油傑站在原地搖搖欲墜,眼裡隻能看到自己在燈光下忽明忽暗的左手臂。
五條悟飛快起身,若無其事地拍灰,跟着吉他嘀嘀哼唱了幾句不成型的調子,左顧右盼間不經意将手裡的袖子往身後抛。
他誇張的撐開眼睛:“哇——!好帥,獨臂大俠!”
“把墨鏡放下。”夏油傑冷笑着,兩隻拳頭抵到一起試硬度,“我隻看到個非主流和尚。”
“别這麼想,大不了昨天和……”
圍觀群衆尖叫呼喊,五條悟耳尖一顫,猝然止聲望去。
“太厲害了吧!這還是今天第一個得獎的人!”
“連續四槍中靶,還有一槍是擊中的旋轉靶,好厲害!”
“比耍帥那個強多了,那架勢,我還以為是個高手呢!”
“就是就是,最讨厭沒本事還愛裝的人了,好油膩啊!”
“哈哈哈哈!我眼疾手快拍了,這個視頻将承包我一整年的笑點。”
五條悟深深倒吸一口氣,撸起袖子子:“*~&@:=^#@*%#&#*`* $ %&_..%#(J)!”
“悟悟悟,咱别沖動啊!”夏油傑揮出的拳秒變拉人的爪,他抵住地闆,死死拽住鼻噴白氣氣勢洶洶的五條悟。
“老子要自證清白!”
五條悟大吼着,就這麼拖着夏油傑奪過硝子手裡的槍。他揮槍,槍口對準老闆。
老闆挑眉,遙控器彈到天上,被他旋身接住。
他用背影看五條悟。
鬥牛悟呀呀切齒:“挑釁,赤裸裸的挑釁啊!”
“你别噴氣了,鼻涕要噴出來了。”
左胳膊離得近,夏油傑害怕五條悟用這隻擦。
回應是五條悟把他撅飛的屁股。
夏油傑:“……”
還有十發,五條悟面上羞惱,心如止水。
墨鏡後的六眼瑩瑩亮光,整個人如一把勢不可擋的鋒刃,在遊弋的燈光下恍若折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