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初扯了下唇,問:“沉淵,是個怎麼樣的世界?”
程榆顯然不是個會老實給人解惑的人,但面對勉強算作半個戰友的異性,她能給出一個迂回的答複已經十分給面子了:“我入障之前,傷了一個人。”
陸雲初有種不大好的預感,并且百分之二百确定這個人是男的:“原因是?”
“一個裝醉的男人試圖性騷擾我,”程榆的眼神很冷,“我忘了這不是沉淵,一時順手,幫他做了物理閹割。”
短短兩句話包含的信息量太大,陸雲初和齊寒舟不約而同陷入了啞口無言的沉默。
或許跟虛榮心沾點邊,相比于這種被連累着拖下水的尴尬,還是與有榮焉的躺赢更受人歡迎。
不過陸雲初很喜歡她的用詞,或者說程榆的用詞才是正常合規的。
搭讪是對性騷擾的無限美化,出現頻次多了,有些人都快以為“搭讪”是合情合理的了。
不知怎的,沉默到了頭,陸雲初腦子裡某根筋沒搭對,脫口而言一句:“傷就傷了,總歸查不到你頭上。”
齊寒舟見鬼似的從他臉上移走視線。
這還是他那個對外鐵面無私不講情面的小師哥嗎?
程榆對他們各自的反應無動于衷,語氣平常地陳述着事實:“沉淵鮮少出現這類案件,如果有,審判結果一般不會留活口。”
“……挺好的。”
陸雲初扯了下唇,由衷地感慨了一句。
所以其實有法子從根源上杜絕某些事件,畢竟人大多都是畏懼酷刑和死亡的。當然,還有一個很輕率的因素——顔面。
之前的幾個障裡,罪魁禍首面對鬼怪時也和尋常人一樣會感到恐懼,他們并沒有無法無天到非人類的程度。
陸雲初心中忽然大受觸動,像是當頭一棒被敲醒一般。
他倒是有些向往程榆生活的那個世界,比之這裡,似乎要……更有人情味。
人情味,他喜歡這個詞。
與此同時,研究所和深淵下的人都處在防備狀态,隻有留在唐萍家實驗室的林知照還有心情坐着閉目養息。
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暗紅色的彼岸花枝從衣領下冒出了頭,瘋狂地爬滿了大半張臉,将那張溫潤柔和的面容襯出了幾分陰鸷。
而他睜開眼的那一刹那,所有蔓延出來的花枝全部利落地縮回了心口,就仿佛脫軌的一切都回到了秩序以内。
他算了算時間,距離陸雲初離開已經将近兩個小時。
又過了一會兒,林知照起身走到某面牆跟前,取出匕首後擡手就在上面劃出長長的一道。
如他所料,看清牆皮之下掩飾的材質和熟悉的圖騰後,确認了心中所想,林知照忽然覺得這裡有些不宜久留了。
林知照來到深淵時,程榆三人正逗樂似的對付被禁锢在一處的魔,順便還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什麼,好不快活。
“林安!”
這一聲直接把林知照喚回了神,他循着聲音看過去,跟望着這邊笑的陸雲初對上了視線。
“……聒噪。”林知照輕聲說了句,然後擡腳往那邊走,到了跟前,才出聲問面前的情況,“這是在做什麼?”
陸雲初伸手攬過他的肩,兩秒後挑了下眉——這次居然沒被甩開,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他眨了眨眼,說:“這怪物的眼睛能複刻出别人的樣子,我們在猜誰真誰假,要一起嗎?”
林知照看了看被囚困住的密密麻麻的東西,裡面重複的臉太多,看得人有些生理不适:“你可真閑。”
陸雲初抽了張符出來,還很手欠地在他眼前晃了晃,用隻有他們兩人聽得到的聲音回答說:“那你大可不管我。林安,你就是惦記我,好幾輩子了。”
離他不遠的齊寒舟一看他那德行,就知道又在說什麼不中聽的鬼話了,正想開口,卻見林知照動了動唇。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師哥竟然罕見地有些發愣,一下子變傻了似的。
“那你不妨猜猜,裴曦和陸雲初,我更中意哪個?”
被林知照一句話制住的人對着他發了會兒呆,好半晌才挪開胳膊,心裡頭開始天人交戰,竟然真因為這句話想在自己和自己之間分出個莫須有的勝負來。
林知照靜靜看了他一會兒,肩膀上的壓痕漸漸淡去,無端讓人生出些許難言的意味。
他轉頭看向喧鬧的怪物群,聽程榆提了一嘴沉淵的魔物後也沒大驚小怪:“找到弱點了嗎?”
齊寒舟見左邊一個愛搭不理,右邊一個神遊物外,冷哼一聲開口說:“雖然都在裡面兜圈子,卻也有規律可循,依行動軌迹可區分為幾類,揪出各自的小頭目殺了便是。”
陸雲初對他這種蔑視的口吻過敏,當即就回了神:“喲,我還當你剛才隻是看熱鬧,原來是我小人之心了。”
齊寒舟正要反駁,耳邊就“砰”地一聲震響,他頓時錯愕地朝林知照看了過去。
隻見對方手中握了個黑漆漆的東西,而遠處的魔物之一應聲倒地,與此同時,有分布零散的數十個魔物也随之僵住了軀體,幾秒後直接炸開不見了蹤迹。
這時陸雲初也看清了他手裡的槍,略微停頓了一下,眼中閃過一點笑意:“好槍法。”
林知照垂下手,冷不丁說道:“裴曦,我教你用槍。”
陸雲初眸色幽深地看着他,旁若無人地用着暧昧不清的語氣:“求之不得。”
林知照跟他對上視線。
有些事彼此都心知肚明,不必言語。
陸雲初站到他身後,擡手與他一同握住了槍:“看最外圈,那個假冒我的魔物,林安,我們殺它。”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