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臂不會再生長,程榆能做的也隻是止血。
至于鎮痛的功效,這基本上隻歸屬為女性的權利。
确保了餘一舟性命無虞,幾人才開始進入正題。
林知照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
在場的都不是傻子,察覺得出林知照的心不在焉,但沒誰敢置喙什麼,除了某人。
——陸雲初姿态懶散地靠立在牆邊,目光時刻黏着在身旁的林知照身上。
等到裴大人眼中的閑雜人等将廢話講了個七七八八,他才輕輕湊近了林知照,貼着他的耳朵,旁若無人地說:“你說殺人的怪物是哪個?好難猜啊。”
林知照無動于衷地目視着前方,唯有微涼的眸光顯出幾分不平和。
“林安,為什麼不看我?”陸雲初不依不饒地說着,同林知照記憶中的一樣難纏。
林知照不是會被激将法動搖的人。
他略微偏過頭,臉頰與陸雲初的唇有過一瞬接觸,又好似隻是錯覺。
見狀,陸雲初輕笑着往後退開一點距離,他目光專注地望着林知照淺色的眼眸,不知在想些什麼。
其餘幾人正陷入對各種怪物的沉思中,這邊的單向交流原本并沒有引起任何注意,但林知照突如其來的動作打破了平衡。
邱恬十分驚愕地看着眼前石破天驚的一幕——不知何時,林知照竟伸手掐上了陸雲初的脖頸,面無表情的樣子太過陌生,令人不禁有些不寒而栗。
反觀身處漩渦中心的陸雲初,他全然沒有稍有不慎便會命喪于此的危機感,隻是用玩味的語氣對林知照說:“怎麼,你打算再殺我一次?”
林知照眸光微動,陸雲初這句不着邊際的話,大抵隻有他們二人知曉其中含義了。
他沉默地看着陸雲初,手中力度卻不自覺松了下來。
“我唯一的學生,我的師兄弟,我的同僚,我的朋友,他們都殺過我,林安,你心軟了?”
陸雲初像是刻意誘導一般,将過往堆疊着的舊事盡數鋪開來。
一旁的人身在局外,都默契地作沉默吃瓜狀。
林知照看着被自己扣緊命脈的青年,目光仿佛穿透這副介于紅塵與虛無之間的軀殼,铮铮釘在了不該留存于世間的那具靈魂上。
良久,他毫無預兆地松開了手:“你知道我現在不會動你,但你也蹦跶不了多久。”
陸雲初擡手摸着脖子上留下的指痕,卻是心情很好的樣子。
僵持不下之際,邱恬看得有些焦躁不安,下意識看了看左右,卻發現程榆和魏聲都如同視若無睹一般,一時間有些郁悶。
敢情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就她一個人在真情實感地擔憂嗎?
“誰知道呢……”陸雲初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對林知照話裡的恐吓意味隻覺得不痛不癢。
結果還是邱恬最先看不下去,出聲打斷了這段炮火味十足的交談。
“咳,老大,那個王姐讓我們找殺人怪物,但現在有彩色怪物和無臉怪物這兩種,那她真正想找的究竟是哪一個啊?”
魏聲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心說這轉移話題的話術未免太明顯了些,真是十年如一日地不見長進。
不過邱恬的問法雖不高明,林知照卻沒在意,隻是語聲溫和地反問回去:“你們有什麼想法?”
說起這個,魏聲倒是有話要說,他斟酌了一下用詞,問:“昨天那位齊先生,可是已故之人?”
這話猶如平地一聲驚雷,邱恬當即瞄了一眼此刻全場唯一帶着顔色的陸雲初,然後默默往程榆身邊挪了挪:“聲哥,怎麼感覺你一句話就講了一個鬼故事?”
疑似和齊寒舟一樣同為鬼身的陸雲初輕輕笑了聲。
人也好,鬼也罷,他都不知道死過多少回了,并不忌諱這些。
不過林知照的反應令他十分不滿,因此當衆人決定前往趙文妤和餘一舟昨晚離開的那戶奇怪人家時,陸雲初故意落後幾步,其他人便心照不宣地加快了步伐。
于是林知照反應過來時,陸雲初已經悠悠哉哉地跟在他身旁了。
為此,林知照面上閃過一絲不悅,陸雲初卻偏要上趕着撩撥,那雙薄唇都快貼到人耳朵上去了:“林安,其實你與我一同赴死的那日,才最叫人難忘。”
他的話音落下,林知照的腳步微微一滞,又不留痕迹地續上。
心口的圖騰處傳來些微燙意,林知照面色冷硬地瞥了他一眼,對于試探出的這個結果并不意外。
裴曦,不,眼前這個人擁有的是從初始世界線到現在的所有記憶,但不論哪一次,裴曦都不會活着。
不論哪段曆史上的裴曦,都沒有一次活過二十五歲。
而裴曦似是恍然間明白了他的意圖,忽而改口,語調帶着暧昧:“林兄,前塵如大夢,我忽然醒過來,偶爾會想起最初,若你我仍是知己,你的心智是否會更難以撼動?”
“你失心瘋嗎?”林知照相信自己的判斷,被他丢掉的記憶,自然是于世界無用的,不論裴曦再怎麼提及,他也全然不好奇,“我們怎麼會是知己?”
聽到這句話,陸雲初轉回頭無聲一笑,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和自己的仇敵上床,這等事千百年來也是鮮少聽聞的。真可惜,除我之外,不會有人知道你林安這樣離經叛道。”
“……”林知照心頭一哽,語氣冷淡地奉承回去,“裴大人也不遑多讓。”
陸雲初臉上笑容愈盛:“牙尖嘴利,老樣子。”
林知照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口蜜腹劍,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