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逾接過,正反看了下,是一張白色手掌大小的硬質賀卡,上面的圖案很精緻,中間寫着幾句簡單的祝福,還有聯系方式。
年輕的學生們總是樂于搞這種儀式感。
林逾盯着這張卡紙,久久沒能說出話。
如果說自己是“不憚于用最惡毒的心思揣度别人”,時安大概就是正好相反的人吧。
良久,林逾輕聲道了聲謝,不等回應,就連珠炮似地繼續:“不早了,今天就這樣吧,之後有機會再見。”
他怕再待下去會忍不住拎着時安的耳朵說你匹配的Alpha叫霍北寒。
“那……再見?”時安舉手揮了揮。
“嗯,再見。”林逾說。
他移動腳尖,已經轉過身,又突然停下,轉頭叫住時安:“喂!”
“我說,你……”林逾吸了口氣,“你好好的,别再這麼傻了。”
“要是被Alpha欺負了,記得要哭要鬧,要回去告訴你爸媽,别傻兮兮的什麼都忍着。知道嗎?”
“别隻會聽别人的話。一哭二鬧三上吊會不會?實在不行就說你這樣活着沒意思,活不下去了,要跳樓——别真跳,就是做做樣子吓唬吓唬他。”
“……”這些内容再次超出時安的思考範圍。
兩人終于徹底告别。
林逾站在原地,看着時安的背影。
陽光透過層疊的枝葉間隙,形成的淺金色的光斑,映在時安身上。蟬鳴愈發躁烈,風吹起少年的發梢,組成靜谧美好的一幕。
林逾突然感到惆怅。
時安還不知道自己将來要面對一個什麼樣的婚配對象。
他将來會過的好嗎?
他會因為自己的私心遭受不幸嗎?
林逾突然有些後悔了。
時安隻是背對着他揮了揮手,沒有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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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天,毗鄰北部荒星帶的帝國邊境線。
入境最後一道關卡外,一艘艘冰冷航艦組成整齊的隊列,沉默地駐紮在星港外。
“将軍,審查已經全部通過了,随時可以出發,還要再等幾天嗎?”會議室的門敞開着,衛兵走到上将身後,幹脆利落地行了一個軍禮。
霍北寒成為将領已十年有餘,期間絕大多數時間都在外征伐,回歸帝國境内的次數屈指可數。
這位戰功赫赫的Alpha似乎對境内的安穩生活并無眷戀,每次艦隊歸境時都慎之再慎,要求手下軍官以比議會的檢查官更嚴格的标準自行清檢,因此總要多等些時日。
但将軍不急,我們急啊。
衛兵表情嚴肅,做足一個冷靜軍人該有的樣子,其實心裡眼巴巴地着急。他和自己的Omega已經三年多沒見面了,都說異地戀最傷感情,他都懷疑回家之後老婆還認不認得自己,會不會已經想離婚了?
想着自己搖搖欲墜的家庭,衛兵内心生無可戀,卻聽到将軍在沉默片刻後開口。
“不必了,”上将的聲音一如既往沉穩果決,“通知各級艦長,即刻準備啟程,向首都星返航。”
“是!”衛兵愣了下,突如其來的喜悅讓他都沒有分心産生疑惑,表面鎮定,同手同腳地走了出去。
會議室沒有開燈,黯淡星光從占據了整面牆的落地舷窗外灑進來。霍北寒站在舷窗前,眼前的星空廣袤而靜谧,這仿佛亘古不變的場景往往能讓他心神甯靜。
但現在……
霍北寒下意識摩挲了一下手腕上化作腕帶的光腦,難得有些神思不屬。
這段時間,他已經幾次打開那個熟悉的界面。
裡面是一個十分年輕,甚至可以說年幼的Omega,今年18歲,就讀于首都星的公立高級中學,成績很好。父母都是研究員,在中央研究院工作……
時安,霍北寒默念這個名字。
這個Omega……主動選擇了他。
和民衆眼裡的形象不同,霍北寒其實沒那麼“無心婚戀”。
相反,因為出生在混亂地帶,早早參軍,沒有過正常家庭生活,他其實對擁有自己的家、自己的Omega一直有所期待。
但和有如神助的戰場履曆相比,他的婚姻之路并不順利。
與Omega受到統一安排不同,Alpha可以自行決定什麼時候申請參與匹配。多年前,霍北寒曾提交過申請,但都因戰場奔波,最後不了了之。
此後他徹底收了心思,數年如一年地守護在境外,直到一個月前确認徹底清剿蟲族,才又一次提交申請,但内心并未抱多少希望。
他曾在星網上看到過相關輿論,發現在Omega的擇偶偏好裡,自己的形象大概在……地下十八層。
那些排斥與惶恐的讨論讓霍北寒意識到,Omega是一種柔弱、敏感、不喜暴力的群體,他們普遍讨厭軍人,覺得這種暴力機器的存在可怕。
然而這次的結果卻出乎意料。
匹配結果剛出,就在他打開光腦時,系統彈出一份婚姻申請。
頁面裡顯示着對方的照片,那是一個穿着白色校服的少年,黑發黑眸,目光沉靜如水,神情平和,臉頰上還有些沒退下去的嬰兒肥,帶着幾分稚氣。
他心裡泛起驚訝,卻仿佛冥冥之間有無形之力在推動,讓他幾乎沒有多想,就點下了同意——
數年來在宇宙中漂泊,從無眷戀的心,第一次對歸國産生了隐隐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