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泛着淡淡的血腥味,楊麼低頭,這才發現,趙明肋骨處雪白的繃帶滲出滴滴血迹。
“洞庭春曉”的毒解了,但是箭傷可沒那麼快愈合。
桓夜霜一邊搖頭,一邊給趙明換繃帶,老氣橫秋地感慨:“年輕人啊,隻顧眼前快活,哪管什麼長遠未來。”
楊麼羞得臉一陣青一陣白,遂找了個由頭,匆匆告别。
等桓夜霜也走了,櫃子突然自己打開了,正摩挲着嘴唇癡癡笑着的趙明,與郦青面面相觑。
“你什麼時候在的?”趙明被突然“出櫃”的下屬吓了一跳。
郦青尴尬地腳趾能在地上摳出一座宅子:“我本來隻想看一眼就走的,但您突然醒了,接着楊姑娘也醒了,我就……”
總而言之,就是該看不該看的,都看到了。
窺視領導私生活,絕非郦青的初衷,但趙明和楊麼去尋找解藥的時候,他也脫離了“鐘家軍”,助陣江陵守軍,此刻自然不好在鐘執控制的江陵城中光明正大地行走。
“算了,你先說說在我昏迷的這段時間,都發生了什麼。”
“林鼎”和鐘執的交易,趙明早已猜了個七七八八,倒是新冒出的這個林錦棠,令他大吃一驚,縱使對方給出了追随的理由,但是考慮到其驚世駭俗的“弑父”之舉,總讓人擔憂深懷禍心。
“安排我和他見一面吧。”趙明決定去親自會會林錦棠。
“淮南和江南東、西路的廂軍呢?能派出多少人馬?”
從郦青處得知,王延州對他下毒,應該不是道宗皇帝的本意後,趙明給親爹寫了一封言辭懇切的家書報平安,也許是慚愧,也許是破罐子破摔,給老柴家留個火種,道宗皇帝退休前,最後一道聖旨是“加封天下兵馬大元帥,予其調兵統兵征兵之便。”
雖說此刻真正精銳的部隊都應該奔赴汴梁,拱衛京師,但各地廂軍團練一類的備用軍,應該還是有剩餘的。
這些二線軍戰鬥力一般,可架不住起義軍更菜啊。君不見江陵這些備用軍據地利之勢,差點大敗人數兩倍于己的“鐘家軍”。
“合計約五萬,約莫還有三日的腳程。”
“剛好能趕上‘楚王’登基的那天道賀。”趙明的聲音帶着幾分戲谑。三日後,鐘執将在江陵城登基稱王,建國号楚,年号為天載,立李子昂為太子,廣邀洞庭豪傑來觀禮,若是帶兵來投,更将當場封官進爵。
而這正是趙明潛伏在此的意圖--擒賊先擒王,将這些洞庭豪傑的“匪首”一網打盡。
早在王延州率十萬禁軍鎮壓的時候,便該将起義軍打得落花流水,但十裡洞庭,煙波浩瀚,打不過還能化整為零逃跑,禁軍總有撤退的時候,正是這一點讓趙明下定了決心,以此毒計,永絕後患。
可是經曆過這段時間的見聞,他也深深地明白了,苛政猛于虎,若是“世道”讓人活不下去了,總會有人被利欲熏心的陰謀家蠱惑起來反抗。
錯的,也許不僅僅是這些踩着他人屍骨為梯往上爬的野心家,更是這個無法讓普通人安居樂業的“世道”……趙明的腦海中蓦地浮現出這些超出時代和階級的認知,可是如何解決問題呢?為了抵禦外敵、加征軍饷,也是不得不去解決的現實問題。
“此外,黎憲台欲遣徐帥司帶二萬兵馬支援。”郦青的彙報打斷了他的沉思。
“老黎是想拉他一把。”趙明啞然失笑,徐茂實在原地踏步多年,黎高岑是想借洞庭湖剿匪的功勞,幫他更進一步,畢竟這在衆人看來,成功已是闆上釘釘的事情。
他伸了個懶腰,舒展筋骨,沒有“洞庭春曉”侵蝕心血,竟猶如新生重造一般:“都來吧,本王是韓信點兵,多多益善。”
深夜,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借着夜色,潛入了“楚王府”,被守在卧室的兩名暗衛擒下。
這裡曾是荊湖北路經略使林鼎的宅邸,林鼎死後,林錦棠便将此宅獻給了鐘執,離開前還特地命人換了牌匾。入住後,鐘執嘴上說不會稱王,卻也沒讓人換掉牌匾,司馬昭之心昭然若揭。
鐘執起身,掀開“刺客”的兜帽,一頭亮眼的赤發傾瀉而下。
“既是故人,為何不堂堂正正地拜帖上門?”鐘執原本捏住少女的下颌,逼她擡頭,看到那道駭人的傷疤後,又不動聲色地放下了。
“程娘子生前有訓,甯死也不可與你們這些狗男人狗苟蠅營。”張姊胤的目光掃過金光閃閃的大床,不屑道。
自從入主江陵,鐘執再也不裝了,命手下在城内搜羅數萬兩黃金,甚至融了寺廟道觀的神像金箔,為自己打造了金碧輝煌的龍床、龍椅,若不是金子不夠,恨不得連夜壺都用金子打造的。
“此刻登堂入室的又是誰?”索性睡不着,鐘執披着金燦燦的龍袍,為自己斟了一杯茶。
“隻因我有比生死更大的事情。”赤發少女擡頭,眼中翻滾着滔天的怒火:“幫我殺一個人,我就告訴你一個重要消息。”
“誰?”鐘執頭也不擡,仍自顧自飲茶。
“林-錦-棠!”張姊胤咬牙切齒地吼出這個名字。
換門匾的事,其實他還挺欣賞這個後生的:“他可是穩定江陵民心的重要人物,輕易不可殺。”鐘執終于舍得将注意力分給張姊胤,比夜色更深沉的雙眸,深不可測,看到驚慌失措的表情後,丹鳳眼滿意地眯成一條長縫。
“不過這要取決于你的消息有多重要。”
對于鐘執來說,沒有什麼是不能做交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