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遇見比自己還能睡的人,在馬背上也能睡着。她放慢了速度,背挺得很直還時不時回頭觀察他有沒有醒。
自從許卓衡坐上太子之位後,沒有睡過一天好覺。暗殺投毒的事情時常發生在他的身上,他每天都是心驚膽戰地活着。
因為焦慮和恐懼許卓衡漸漸患上了失眠症,每次入睡前都需要在房内點燃助眠的香薰,還需要每日按時服用太醫院開的藥方。
許卓衡由一開始的淺度睡眠慢慢地越睡越沉,沉到葉惜黎怎麼叫也叫不醒他。
“其晟?其晟你醒醒!”葉惜黎晃了晃滿頭大汗陷入夢魇的許卓衡。
許卓衡緩緩睜開眼睛對着她笑聲音虛弱:“阿黎,我……沒事……”
說完後徹底昏死了過去,葉惜黎被吓得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突然她想到了一個人,于是連忙從衣袖撕下一塊布把許卓衡和自己緊緊捆在一起。
然後快馬加鞭朝山間走去,一路上葉惜黎都在喋喋不休地和半夢半醒的許卓衡說話。
“其晟,你别睡,娘親說生病的人一旦昏睡過去就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我不想你醒不過來,我才剛知道你的名字也才剛收你為徒。”
葉惜黎着急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淚珠掉在地上飄在空中,還有一滴剛好落入許卓衡的手心裡炙熱的好像能将他的掌心燙穿。
在皇宮裡除了已故的娘親和伴讀忘秋,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是真的擔心自己的安危,他們隻是礙于他太子的身份而在他面前惺惺作态。
“阿黎……你别……别哭,你一哭,我的心都亂了……”許卓衡斷斷續續地說出這句話後就徹底昏了過去。
葉惜黎騎馬來到山間一座修繕得很别緻的木屋前她來不及下馬打開栅欄門,直接沖破栅欄門騎到了院子裡。
“竹桃!!竹桃!快快快,出來救命啊!!”葉惜黎還沒下馬就沖着屋内大喊。
屋内熬了一夜剛剛睡着的冷竹桃被門外的吵鬧聲驚醒,她握緊拳頭走出屋外氣勢洶洶的:“讓我看看是哪個不怕死的敢闖我竹黎堂!!”
冷竹桃一走出房門就看見葉惜黎懷裡抱着一個陌生男子,她慵懶地靠在門框上表情饒有興趣地看着葉惜黎。
“喲,幾日不見,阿黎都學會帶男人來看我了。這是要面見長輩的意思咯?帶禮物來了嗎?”冷竹桃還在打趣葉惜黎。
“竹桃,快救救他。”
冷竹桃從來沒有見過葉惜黎哭得那麼傷心,哪怕是平常被洛漫珠罰禁足也沒有哭得像此刻這般難過。
冷竹桃表情馬上變得嚴肅走上前和葉惜黎一起把許卓衡扶到房内,經過一番就診冷竹桃給出的結論是:中毒。
“中毒?!”葉惜黎有些不敢相信到底是誰這麼陰險會給他下毒,她更加心疼眼前這個瘦弱的少年。
“竹桃,他中的是什麼毒?可以解嗎?”
冷竹桃沒有回答葉惜黎的問題隻是好奇地看着她,淡淡開口:“可以解,但是你要先告訴我,他到底是誰?”
葉惜黎開始猶豫要不要告訴冷竹桃,因為她和許卓衡約定過,不能把他的名字告訴任何人。
“他……是我中意的人。”葉惜黎說完後臉頰漲紅不敢擡頭看着冷竹桃的眼睛,站在一旁緊張得不知所措。
冷竹桃對她輕翻了一個白眼:“這個我看出來了,我是問他的身份,你可别讓我救了一個朝廷囚犯。”
“他不是!雖然我不能告訴你,他的名字,但我可以保證的是,他一定是個好人。”葉惜黎的表情認真嚴肅,左手做出發誓的手勢。
而躺在一旁床上的許卓衡已經慢慢蘇醒,無意間把兩人的對話全都一清二楚地聽了進去,特别是葉惜黎口中的那句:中意的人。
“行了,你不願說我也不逼你。但是……阿黎,一定不要被騙了,這世間的男子最會哄騙女子的心了。”冷竹桃勉強笑了笑後轉身走進藥房給許卓衡研制解藥。
因為一個男人冷竹桃恨上了世間所有的男子,那個男人就是太醫院的首席禦醫──喬見山。
冷竹桃幼年喪母,母親離世後她就被外祖母接回冷家撫養改了姓氏随母姓。冷竹桃的母親冷粼是冷家唯一的後代,冷家人丁稀疏所以對這個女兒是格外的疼愛。
冷家是東凜國最醫術高超的醫學世家,太醫院裡正一品太醫的位置永遠都是冷家的人。或許是遺傳了父輩的優良基因,冷粼從小對草藥就很感興趣。
長大後她的醫術更是青出于藍,模樣也生得很标緻亭亭玉立。冷粼性格和她的姓氏是不一樣的,相反她卻是個很溫暖開朗的女子。
相貌加上家室,讓當時上門求娶冷粼的富家子弟不計其數。但冷粼通通都拒絕了,因為那時候的她隻一心想把冷家的醫術更加精進一步。
可天不遂人願,一場下鄉的義診讓冷粼認識了準備進東凜國趕考太醫院的喬見山。冷粼是不相信一見鐘情這種荒謬的事情,但事情總有例外而喬見山就是她的那個例外。
因為義診成功拉近了兩人的關系,喬見山帶冷粼認識了許多醫書上沒有記錄到的,稀缺的草藥和病例。
慢慢相處的時間久了,冷粼逐漸被眼前這個見多識廣多才博學的男子所吸引。她從來沒有遇見一個興趣愛好、理想都和自己那麼相似的人。
就像是兩個多年不見志同道合的老友,又重新相遇了。喬見山像是冷粼肚子裡的蛔蟲一般,了解她的喜好知道她的秉性。
冷粼不顧家人的反對還是毅然決然地選擇和家境普通的喬見山成親,雖然喬見山并不是冷家人理想的女婿。
但架不住冷粼喜歡所以冷家人也隻能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喬見山入贅冷家後不久。冷粼就懷上了冷竹桃,一開始喬見山還扮演着一個好丈夫好父親的模樣。
直到冷竹桃出生,喬見山在冷家的幫助下成功考入皇宮的太醫院後一切都變了。他開始對冷粼若即若離,沒有了以前的耐心和溫柔。
冷粼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她開始每天費盡心思地給喬見山做各種菜肴。因為她聽别人說要想讨男人歡心就要學會做一手好菜。
就這樣冷家的大小姐系上了白色的圍裙,擦掉臉上的胭脂水粉,素面朝天地在煙熏火燎的廚房裡學做菜然後被滾燙的油燙出一個個疤痕。
曾經那雙撫琴看書的纖纖玉手如今卻拿着湯勺和菜刀,油煙熏出了冷粼臉上的皺紋也熏白了她的青絲。
冷粼每天都做好喬見山曾經最喜歡的菜肴然後站在大門口,等着他回家。但自從進入太醫院任職後,喬見山回家的頻率就越來越少。
少到冷粼都快忘記了他的聲音,喬見山對冷粼進行了長達數年的冷漠和疏遠。原本平靜的生活在冷竹桃七歲生辰時,因為一封出現在冷粼房内的信打破了所有的一切。
一封揭露當年喬見山處心積慮接近冷粼真相的信,在冷粼帶喬見山回冷家的時候。冷家人就瞞着冷粼悄悄把喬見山查了個底朝天。
但因為喬見山是一個行為處事非常謹慎的人,所以留給冷家查到的信息并不多。但随着時間流逝,冷家查到的有用信息也越來越多。
每個人在太醫院的考試機會隻有三次,但喬見山兩個都沒能考過。最後一次機會的時候他在義診的鄉村裡認識了冷粼。
在得知冷粼是冷家唯一的嫡女後,喬見山心中萌生了一個看起來天衣無縫的計劃。他先是花錢從鬼市買到了關于冷粼的全部信息然後就開始實施他的計劃。
喬見山借着醫術的由頭一點點接近冷粼,慢慢俘獲她的芳心。終于冷粼對他動了真心并且非他不嫁,那時他就知道自己的計劃已經成功了。
冷粼看完信中的内容後一下子跪坐在地上然後低頭大笑起來,眼淚卻一滴滴落在信紙上。
年幼的冷竹桃呆呆地站在房門口,走進去伸出手擦拭掉冷粼臉上的眼淚,冷粼抱着冷竹桃放聲大哭起來。
不久後冷粼就因心中郁結難解,抱憾離世。而冷竹桃也被冷家接回去撫養,之後冷粼的死就一直是她心中揮之不去的一根刺。
冷竹桃不知道母親在閉眼前有沒有原諒喬見山,反正她永遠都不會原諒喬見山對母親還有對自己的傷害。
冷竹桃把自己關在藥房裡研制解藥而葉惜黎來到許卓衡的床邊,看着他昏睡的模樣。葉惜黎還擔心地伸出手探着許卓衡的鼻息,害怕他下一刻就停止了呼吸。
葉惜黎把熬了一個時辰的藥一點點喂進許卓衡的嘴裡,然後心急如焚地在一旁等着他醒過來。
“阿黎,他中毒不深,你不用那麼擔心。我的醫術你還信不過嗎?”冷竹桃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氣定神閑地喝着茶水。
“竹桃,我怎麼可能會信不過你呢?隻是……他一直沒有醒,我心裡變得好亂。”葉惜黎輕輕握住許卓衡的手。
冷竹桃雖然年紀不大但因為之前跟随冷家一個喜歡外出遊曆的長輩一起在外曆練過後,見過了太多人世間的悲歡離合。
而此刻葉惜黎看向許卓衡的眼神和那些情窦初開陷入愛河的女子一模一樣,冷竹桃眼睛一直看着葉惜黎然後手指在杯口摩挲。
“阿黎……”
“怎麼了?”
葉惜黎回頭疑惑地看着冷竹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