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春宜跑到次間翻弄矮榻旁的書架,都是她常看的書,平日裡擺放得幹淨整齊,如今卻一本本随手往桌上丢。
一小會兒功夫,桌案都快堆成了小山。
裴徐林跟在她身後進來,并未出言打擾,默默把滑到地上的書撿起。
“這本、還有這本……”她隻挑出來三四本書冊,開始翻找其中内容。
他掃了一眼,都是風志遊記,且署名皆為“丘志青”。
“你要找什麼?”
葛春宜頭也沒擡:“我記得尋微先生曾有一篇遊記中提到過阜山,贊其‘層巒疊翠,巍峨兀立,若能登峰極頂,此生無悔矣’。”
裴徐林了然:“遊記中記錄了他登山的曆程與記述?”他拿起一本書冊快速浏覽起來。
葛春宜頓了頓,有些茫然地擡頭看他:“……沒有,先生遊記寫得十分随心所欲,我看到的内容中他隻記到登山前尋到一位引路人。”
說着,許是怕他不相信,她又補充:“但我知道尋微先生的确上山了,還曾在另一篇提起過阜山破曉時的景色,‘雲霞在側,日月盈天’。”
銀杏急匆匆跑進來,她方才去了庫房,把其他遊記書冊全搬了過來:“少夫人,都在這了。”
“給我吧。”裴徐林全數接過來,坐在書案前陪她一起翻。
其他人都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一片安靜,隻餘書頁翻動的沙沙聲。
兩人都是一目十行,半個時辰過去,仍一無所獲。
葛春宜咬着唇,把最後一本書合上,擡頭與裴徐林對上視線。
裴徐林擡手,輕柔地把她的下唇解救出來,像是看懂了她的未盡之言:“還有何事,盡管說。”
饒是葛春宜内心有着九、十分的笃定,說出口時卻失了底氣,“沒有找到,但是……但是我方才記起來了,遊記上提過阜山腳下有一個偏僻的小村落,名小安村,村裡有一位祖祖輩輩皆以狩獵為生的獵戶之家,十分熟悉山中小徑,姓虞……”
她呼出一口氣:“我知道,無憑無據的,僅憑一面之辭難以盡信,可是我……”
“我信。”裴徐林蓦地打斷,在她有些愣怔的目光中又重複了一遍,“我信,我知曉你的意思。”
他站起身,似乎就在方才說話的幾息之間,心中已有了籌劃:“尉遲軒離京前問我借了幾個部屬,以我對他的了解,不會盡數帶進山,我想辦法傳信到覃州,令他們先打探是否有這個小安村,若能尋到那位虞獵戶,後面便好辦了。”
葛春宜呆呆地看着他。
裴徐林失笑,手指在她眼尾處撫過一點濕潤,語中似含喟歎:“别哭了,此事交給我。”
說罷,轉身疾步離開。
葛春宜目送他背影走遠,似乎還能感受到眼下那溫熱的觸感,吸了吸鼻子把淚水強忍回去,任由胸腔中鼓噪的跳動。
在次間愣坐好半晌,她回了内室,進門一打眼便見到桌上兩個檀木匣子,又想起了雲岫說的話。
銀杏見她魂不守舍,湊過來故意聊起旁的:“過幾日二姑娘和小少爺的生辰到了,一定十分喜歡您的這份禮。”
葛春宜恍若未覺,回過神來問:“銀杏,先前你問過阿娘,世子的生辰是什麼時候?”
銀杏眨眼,她都有些琢磨不透姑娘心意了。若說不上心,姑娘還心心念念着讓她去問了夫人庚帖上的生辰,若說上心吧,前幾日早已同姑娘說過,她也并未記在心上。
“是八月十六。”
“對……想起來了。”葛春宜恍然,“還有兩個月。”
銀杏這時也想起了寶钿坊的談話,好奇問道:“是要為世子準備生辰禮嗎?”會不會太早了些……
後半句話沒說出口,但葛春宜看出來了,糾正道,“是謝禮。”
她那番空口白話除了裴徐林,無人會信,朝中定然不會同意,所以他也隻能暗中聯系部屬去查探情況……
銀杏又看了看精美的木匣,“那可要再做一塊玉牌?”
葛春宜想了想,搖頭:“世子極少佩戴這些配飾。”或許是軍中遺留的習慣,他走路的腳步聲很輕,身上更不會有環佩叮當作響的聲音。
銀杏頓時也覺得難辦,少爺姑娘的這兩份禮在前,用心程度一眼便知,世子那就不好敷衍過去了。
不過她還是積極給出主意:“要不,少夫人給繡塊帕子,紋樣也簡單,世子随身帶着說不定還能時時想到你。”
“……”葛春宜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以我的繡工,還是不要獻這個醜了。”
銀杏讪讪一笑。
頓了會兒,她繼續支招:“或者再到後頭庫房瞧瞧,表姑娘從臨州帶來一些稀物也是京都不曾見過的……”
話一出口銀杏就想打自己嘴,明明陪姑娘聊着天就是不叫她再去想表姑娘的事,偏偏還主動提起來。
葛春宜想到菡姐姐對她的好,又沉默下去,半晌,深深歎了口氣,提起精神:“那便去看看吧。”
憂思傷神無用,她隻能在心中祈願菡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