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妖娆擡頭仰望那已被歲月侵蝕而變得面目全非的泥塑,無端憶起幼時流落至此,饑腸辘辘之時,曾不甚誠心的向她祈要吃食。
那時身處劣境,恍然把這泥塑當成了眉目慈和的菩薩,千般禱告萬般訴求,終究是如同顆落入空洞的石頭,久久沒有回應。
身後的門窗緊閉,屋外風聲呼嘯不絕,離去的人久久未歸來,她擡手将泥像座下的油燈一盞盞點亮,方才隻點了盞孤燈的殿内頓時明亮了不少。
火光閃動,不知從那洩露了一絲風影拂動泥像座下燈光,映照在地面上的泥像影随着燈光而晃動。
許妖娆再度看向那模糊不清的面目,忽然想若這是一尊被惡人供奉的邪神,如若禱告人的執念足夠強大,能夠誘它而出,殊不知心願達成要付出怎樣的代價,但若是它能替自己達成那時的心願,哪怕是墜入陰暗深淵,也無妨。
夜好像很深了,她被油燈光亮晃了眼,視線變得迷蒙了起來,生了睡意。許妖娆伸手靠近台上的一盞蠟燭,裡頭溶解的蠟油正順着燭芯邊緣滑落,她伸出指腹拂過,被滾燙的蠟油狠狠燙了一下,整個人瞬時清醒了。
許妖娆收回手,摩挲掉指尖凝固的那滴蠟,目光看着不遠一個角落處,神思恍惚着。
院外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聲響越來越近,她沒有動,直到身後門被打開,許妖娆才緩緩轉身,見小耗子臉色蒼白,低頭不語,好像瞧見了什麼可怕的場面,而江嗣眼中那絲詭異的愉悅感,讓她心中所感得到了确切的答複。
許妖娆伸手攬過小耗的肩,将他帶到方才理好的被褥處,雙手握着他的肩膀,溫心的安撫道:“被褥裡同昨夜一樣暖暖的,你先睡一覺,一切等醒來再說。”
小耗腦中浮出現一道道藍色的熒光,伏在人形屍體上,霎時間那屍體就化為了虛無,熒光吸食了血肉,反倒更亮了,吓得他心中一顫,久久釋懷不了。直到溫和的話語響動,他才緩慢的擡起頭,怯怯的看了眼站在不遠處的江嗣,沉默着點了點頭。
得到了許肯,行事就便利了,許妖娆站起身子,拂袖自他鼻端而過,袖間散露的迷藥瞬時将人迷倒,她接過小孩倒下的身軀,将人妥帖的安置好,沒看江嗣先往外走去,見人如此,他也沒做久留,關好門跟着人一塊離去。
回到居所時,人已先入了内室,江嗣手上沾了腥晦之氣,他打了盆水,修長消瘦的手指骨浸入冷水中清洗着沾染在手上的污垢,仔仔細細的連同甲縫裡都清洗了個幹淨。
從水盆中将手伸出時,慘白的手指骨已凍的通紅,但江嗣不甚在意,倒掉盆裡的髒水,收拾好自己,便舉着那一盞燃着的燭台,腳步急促的往裡走。
内室已有一盞燭台亮着,他吹滅了自己所持着的那盞燭台,坐到許妖娆身旁,她沉默着不語,卻直直看向江嗣的衣角。
深藍色袖口不知沾上了什麼,顔色重的比原本的色還顯,像是某種不詳的征兆,可這種征兆隻照應在别人身上。
她轉眼看向江嗣,眼中無笑,唇角卻顯露出一絲笑意:“出去那麼久,玩的還開心嗎?”
他看着她,明知道她不高興,卻還是笑着回道:“開心。”
漆黑的眼眸中顯現出莫大的滿足,好像有一隻閃着藍色熒光的東西在舞動,連同江嗣眼中所露的情緒一塊晃動着。
許妖娆嘴角笑意轉變成譏諷,又有些無可奈何,最終笑了笑,自顧自的脫了外衣先行躺下。
江嗣的情緒霎時收斂了起來,方才滿了心意,現下就因她而平穩了下來,他脫下那件沾染了血迹的衣物,心裡有些責怪自己過于大意了,意氣上頭,将那衣物揉做一團,丢的遠遠的,打算明日将它燒了了事。
滅了唯一那盞燭火,他躺入被褥,竟然發現一床被子被換做了兩床,頓時有些脾氣上來,不滿從心頭溢了上來。
咬了咬唇角,硬是想要湊上去,奈何她把被褥壓的死死的,半分機會也不給他。江嗣側過身來,在漆黑的夜裡,看着許妖娆的背影,心頭的不滿轉而變成了委屈。
第二日醒來時,江嗣卻染上了高熱,許妖娆伸手探向他的額頭,溫度燙得灼人,她不敢耽擱,起身就準備着要去為人配藥。
卻被人拉住了手腕,江嗣此刻雖然病恹恹的,力氣卻出奇的大,意識似乎已被燒的發暈,胡亂的扯着許妖娆的手腕:“…你要去哪?”
全然已分不清狀況,心中隻想着昨夜她冷落自己的事。
許妖娆想将自己的手腕從他手心抽離,卻被人攥的死死的,如同一套枷鎖般禁锢着她的自由。
僅僅是攥着已得不到實感,江嗣掀開被褥,一把将她拉下,又及時扯過身側的另一床被褥,将兩人裹的嚴嚴實實的,這被褥就像是一隻堅固的繭房一樣,将兩人緊密捆綁在一塊。
滾燙不健康的體感隔着單薄的布料蔓延開來,許妖娆輕微的掙紮了一下,立時被人鎖的死死的,江嗣眼皮沉重,嗓子被燒的幹啞,偏過頭去咳嗽幾聲,□□雖被病痛折磨着,心裡卻得到了莫大的滿足,一切竟在掌控之中。
懷中人卻沒想着坐以待斃,江嗣此前中過一種奇特的蛇毒,體質特殊,最忌諱生出病态,引出舊疾。
可偏偏此時他卻執拗了起來,身軀滾燙如燒紅的鐵印般,仿佛要将許妖娆燒透了,兩個來場玉石俱焚才好。
她垂下眼睫,靜靜的靠在江嗣肩頭,想将自己的雙手脫離出來,袖口昨夜還殘留了些迷藥在,眼下若能将人藥倒,也省了些口頭功夫。
許妖娆一動他便有所察覺,隻用雙臂牢牢鎖住,如同一柄沉重的枷鎖般,禁锢着她的行動。
在心中暗歎了一口氣,許妖娆沉下心來,耐心勸導道:“放開我,阿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