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視線太過炙熱,廣白微微避開了眼,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又握緊了劍柄。晏淨安适時走了過來,握住青禾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面前,言笑晏晏:“我也十分期待見到夫人的家人,我們這就去吧?”餘光中,廣白緊繃的身子驟然松弛了下來,他揚唇又輕歎一聲。
夕陽懸挂在高閣之上,将湛藍的天空染成了橘色,白雲不知見了何種旖旎風光羞紅了臉龐,微風拂過送來雨後泥土的清香,喜鵲在巢中歡快鳴叫,晏淨安忽然覺得世界變得幹淨而美好,死寂的心又在輕晃,尤其當青禾拉住他的手,興高采烈地指着不遠處徐徐而上的青煙,笑,“我知道怎麼走了,快來!”
他正要應答,廣白走到他身旁壓低聲音提醒道:“世子,時辰到了,該走了。”
她聽見了,神色已然落寞,心中想必遺憾,但還是強扯起笑臉,故作無謂地擺手,“沒……沒關系,反正也不差這一次,安遠侯府和阮府隔得這麼近,我要是想的話,可以出府來找她們,對……吧?”
這句她說得很不确定,眼睛怯生生地擡起,閃動着不明顯的期盼,手又不自覺握緊了腰間垂挂的荷包。
“這是自然。”晏淨安心忽攪動起酸澀,他轉身彎腰,直直對上青禾怯懦且含着淚花的眼睛,目光灼灼不可動搖,但語氣卻溫柔,似水如風,“我說過,夫人盡可随心所欲。我這一生從不妄語,請夫人就信我這一次,可好?”
風吹拂而來,柳枝随風飄搖,輕撫過青禾眼下,細嫩的柳葉猶如細膩的指尖抹去她眼下将落未落的水珠。
她呆愣許久才從這一雙堅定、含着期盼但又不安的水眸中回攏思緒,緩緩揚起一抹笑容,眼尾眉梢都染着夕陽餘晖的暖光,“我信你。”擲地有聲的三個字。
心中的巨石瞬間灰飛煙滅,呼吸都暢快許多,晏淨安彎下眉眼也随之一笑,但眼淚卻順着眼角緩緩滑落,清晰映着青禾不知所措的面容。她倉惶擡手卻也止在半空不敢再靠近,唯有冰冷光滑的衣袖撫過晏淨安的臉頰,是愛撫還是厲掴,他不得而知。
晏淨安直起身,側身飛快抹去臉上淚痕,回過頭時笑容明媚而歡欣,他伸出小指在青禾面前搖了搖,“那……要不要拉勾?”
青禾阖眸搖了搖頭,“不用。”再次擡眼時滿天餘晖都落入其中,潋滟生輝,猶如一塊晶瑩透亮的琥珀,“我相信你。”
他猶如一隻夏蟬,不知是被這句話還是這雙眼定格,一點一點任由樹的淚将自己包裹,是死亡,或許也是永生。
“讓他再多等一會兒。”晏淨安對廣白下了令,繼而笑對青禾言:“走吧,我已迫不及待想見夫人的家人了。”語罷,他先一步踏出。
青禾瞥了一眼廣白,見他沒有再說什麼,才提起裙擺跟上晏淨安的步伐,“不對不對,是走這邊!”
青石路狹窄,兩人并肩走着,衣衫交疊,遠遠看去像是依偎在一起一般親密。廣白猝不及防又想起蒼術的期盼或者是奢望。因情而生?究竟是高尚還是低俗?他總也想不明白。
“我真是想不明白,這傻子到底有什麼本事,短短幾天竟然就把病秧子世子給迷倒了?!”
“可不是麼!竟然還讓人尋了大半個長安找木樨花,給她做什麼冰糖木樨飲。聽說,每日送給安遠侯府的新鮮鲈魚也是特意給她準備的!”
“這些天啊,茶樓的說書人天天講的都是這些事,聽得人耳朵都快起繭子了,也真是不嫌煩!”
“你們說,這傻子不會真的瞎貓碰上死耗子,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吧?”
“得了吧,就她那副傻裡傻氣的樣子,誰能真的喜歡她?我看呐,就是那病秧子世子心善,可憐她罷了。他們這些人啊,随意給點不夠塞牙縫的小恩小惠,對我們來說就是天大的恩賜了!”
“就是,還什麼飛上枝頭變鳳凰,她啊就算頂多變成烏鴉!”
“不過,就她那副傻樣子與大小姐完全是天壤之别,真的能瞞過安遠侯府嗎?要是被發現了,這可是欺君之罪,要滿門抄斬的啊!”
“你剛來這事你還不知道,這傻子啊是大人的私生子,與大小姐恰好是同一天出生的。安遠侯府在意的并不是阮家小姐,而是八字,隻要八字是對的,哪怕是個乞丐都能成世子夫人!”
“嘭”的一聲,虛掩的木門被人一腳踹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