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止住歎息,揉了揉眼睛,正要發揮自己的火眼金睛尋找素槿的身影,還沒提步,就被一隻冰涼的手鉗住手腕,“砰”的一聲被抵在了堅硬的牆上。
事發突然,她吓了一跳,手一軟,糖纏果子滾了一地。
她來不及心疼,又被人往牆上抵去,後背、手腕火辣辣的疼。
被淚水模糊的視線中,是素槿那張陰沉如厲鬼的臉。
“我不去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了!”素槿收了力氣,尖銳的指甲猶如鋒利的匕首般刺入青禾的血肉,“腌臜東西,莫不是以為自己當真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可需我提醒你的身份!”
“你這傻子當真以為這是什麼福窩寶地麼!你就是一個沖喜傀儡而已,若是這病秧子死了,你以為你還活得了麼!”
刻意壓低的聲音刺入耳朵,低啞猶如訃告。青禾被牢牢桎梏偏不敢掙脫,睜着雙驚恐的眼怯懦看向面前怒不可遏的惡鬼,發緊的嗓子連嗚咽都發不出。
她會死的。
在這世上沒有人在乎她的死活,亦沒有人會等她回來。
“快點快點!動作都麻利點,這些可都是林姑娘好不易才培育出的山茶花,可不能叫雨給打敗了,快都搬到花房去!”
嘈雜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青禾猛然睜開眼睛,她差點忘了此地不是阮府,而是安遠侯府,她還是名義上的世子夫人,素槿就算再怎麼膽大,也不能在此地予她不快。即便在阮府,她頂多是言語嘲諷,從未動過手,她隻是在她被人欺辱時恍若無睹地路過,僅此而已。
如今這般失控,無疑是因為她自小與大姐姐一起長大,與其情同姐妹,在阮府也相當于是半個主子,從未做過灑掃的低賤活計,心中不忿罷了。
與“她”的計劃一般。
“對不起,但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是忍冬剛剛才告訴我的!”
素槿并不聽青禾的解釋,嗤笑一聲:“你以為我會信麼?夫人果然沒說錯,你就如你那卑賤母親一般慣會裝可憐來哄騙他人的善心,如何,這病秧子莫不也被你哄騙住了吧?”
“我沒有……”青禾不知該如何解釋,隻念着這三個字,混着洶湧的眼淚,無力而蒼白,像是死前最後一聲對上蒼的控訴。
有腳步聲傳來,素槿瞬間轉變獵人姿态,桎梏變成了絲滑而柔軟的手帕,輕柔擦拭青禾的淚,憤懑到通紅的臉也變成了深切的關心,“夫人當心,風中有沙,輕易還是不要出來得好。”
青禾無意識啜泣着,餘光瞥見地上沾滿灰塵的糖纏果子時,腦子裡隻有一個想法:她不該來找不痛快的,還不如去找晏淨安。
雖如此,她還是顫巍巍地從懷中掏出一個繡着木槿花的荷包,被淚水充盈的眼低垂,根本不敢看面前的人,“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我繡了這個荷包,還帶了糖纏果子想……想給你……”不知為何,心中的酸澀攪動得越發厲害,淚一滴一滴墜落,激起細小不可見的塵埃,似乎真的被眯了眼,“謝謝你救了我。”
素槿看着被強塞手心的荷包,愣了好久,這柔軟光滑的觸感竟是雲錦!
“你個敗家丫頭,攢了幾年的買鋪子錢就換了這麼一塊破布!”
“嬷嬷好不識貨,這哪裡是破布,這可是“寸錦寸金”的雲錦呢!用它縫荷包素槿姐姐一定會喜歡的!”
“蠢丫頭,告訴你幾百遍了,那是你走了狗屎運撿回一條命,非是她存心救你,何必總是冷臉貼人家的冷屁股,大小姐不喜你,她又豈會收你的東西。”
原來那日她沒有聽錯。可是她到底何時救過這個傻子?她又怎會救她?
素槿眉頭緊擰,映着糖纏果子的眼,如其上沾染的塵埃一般晦暗。她打量荷包好幾眼,幾次擡手欲要将其扔進灌木叢中,但最終還是塞進了袖子裡。雖不喜這個傻子,但這荷包确實繡得不錯,就當是給她的補償了。
不過,将将說漏了嘴,不知這傻子聽沒聽見,若是她知道等這病秧子死之後,不僅不能離開還會被活封在棺材裡配陰婚,她便是再傻肯定也會逃的,要是讓她說出替嫁真相,小姐這一生怕都被毀了!
“不行!我得把她追回來!”
風驟然涼了,吹拂在人的身上像是要将五髒六腑都凍住一樣。夏荷的枯敗殘枝在風中搖曳,相碰發出的輕響伴着風,仿佛在哭又仿佛在笑。笛聲響起,婉轉悠揚而悲切,聲聲如刀似箭,直往人的心上割。
蒼術側頭,飛速抹去眼淚,看向河邊那抹如霧般飄忽的身影,喟然長歎:“世子的笛聲……越發動人心弦了。”他擠出一抹笑,但眼淚到了還是從眼眶滑落,怎麼抹也抹不淨,他索性也不再掙紮,任由淚水濕潤堅毅的面容。
“你還記不記得世子十八歲生辰的時候?”他笑中含淚的目光落在一旁靜默無言隻一動不動凝視河邊身影的廣白身上,臉上流露出追憶的神色,“小姐拉着我們組了一個樂班說要給世子一個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