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青禾想晏淨安讓她先行過來肯定就是允許她先吃飯的,但她還是不敢輕舉妄動,一會兒盯着窗外盼望幾人快點過來,一會兒又打量桌上渭泾分明的菜——一半清湯寡水全是素菜,一半色香味俱全山珍海味具在。
她的眼睛隻盯着那一半山珍海味,但還是坐在了清湯寡水的這一邊。她腦子不好但也知道,那肯定不是為她準備的。
楊嬷嬷常說做人貴在有自知之明。
好半晌,晏夫人終于攙着老夫人進來,三夫人扶着肚子緊随其後,但卻不見二夫人和晏淨安的身影。
老夫人看出青禾的疑惑,笑言:“青兒和他二嬸嬸有話要說,等會兒就來了,荷兒不必拘謹,坐吧。”
青禾颔首,謹小慎微的模樣像是見了貓的老鼠。
“荷兒,來坐這邊,坐在阿娘身邊來。”晏夫人彎起明眸,嫣然而笑,拍了拍身旁的木椅。
青禾卻有些遲疑,一是為這一聲陌生的“阿娘”,一是為她的自知之明。晏夫人讓她坐的位置是面對的是不屬于她的山珍海味。
“荷兒,難道你也喜素食嗎?”三夫人疑惑詢問。
青禾立馬搖頭,險些搖下發髻中的珠钗。
“好了好了,知道了,不必搖得這麼用力,當心把腦袋給搖暈了。”三夫人笑将搖搖欲墜的珠钗重新插好,輕拍了拍青禾的肩頭,“那就去你阿娘那邊吧,那半邊是特意為你準備的。”
“為……我準備的?”聽到三夫人的話,青禾心中的疑惑更甚,她愣愣指着自己,微揚的眉頭,發顫的聲音彰顯着内心的不安。
三夫人點頭,卻不知道為何青禾像見了鬼一樣,整個人都在顫抖,淚水糊滿了慘白的面容。
她拔腿就往外跑,與正巧進來的晏淨安撞了個滿懷。
晏淨安扶住門框勉強才撐住身子沒有倒地。他不想再在她面前失了僅剩的,一點,可笑的尊嚴。
“怎麼了?為何哭了?”
青禾抓住他的衣襟,哭得一句話都說不太清楚,晏淨安仔細聽了好幾遍,才從她這破碎不成句的話中拼湊出一句:“我會乖乖的,我不會惹事的,不要把我買給山匪,我不要當山匪的新娘,求求你們了……”
他卻是糊塗了,眼神詢問追尋而來的晏夫人也隻得到搖頭不解的回應。
他微俯下身,用指腹輕柔擦拭青禾的淚,柔聲安慰她:“不哭了,沒有人要把你送給山匪,你也不會成為山匪的新娘的。你已經是我的新娘,還記得嗎?”
他的聲音很溫柔,不時夾着低咳,但充滿撫慰人心的力量。青禾漸漸平複下來,止住眼淚,還是控制不住地抽泣。
“夫人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覺得我們會把你賣給山匪呢?”
青禾哭得脫了力,整個人都憑晏淨安的手托着才沒有癱軟倒地。
“因為……你們給我準備了好多的好吃的,”她哽咽道,“楊嬷嬷說了,如果有人特意給我準備了好多好吃的話,那就是要把我買給山匪當新娘。”
說着,眼淚又翻湧而出,她的手緊攥晏淨安的衣襟,指骨都泛了白,哀求地望向他,“求你,别不要我……”
晏淨安的眼眶不知為何也有些酸澀,他輕歎一聲,将無助哭泣的人兒攬入懷中,“我不會的,沒有人會不要你,也沒有人會把你賣給山匪,準備那些好吃的給你,是因為在意你。”
“别哭了,昂,再哭就成小花貓了。”
青禾仍舊抽抽嗒嗒,晏淨安掏出手帕,極其細緻地拭去她每一滴淚珠,口中還在笑着安撫她:“不要哭”、“不要怕”、“沒事的”……
“夫人若是不喜歡那些吃食,我叫人撤下,重新備夫人喜歡的可好?”
青禾斂眸沉默了一會兒,擡起微紅的眼眸看向晏淨安,哭得有些沙啞的聲音低微而不确定:“真的……不會把我賣了嗎?”
“真的不會。”第一次對上她的眼睛,晏淨安沒有躲閃,泰然自若,“若夫人不信,我可對天發誓。”
“那倒也不必。”青禾吸了下鼻子,毫不客氣地把未幹的眼淚蹭在晏淨安胸前的衣服上,“如果不是上路飯,那些好吃我是很喜歡的。”
晏淨安瞥了眼胸前的濕潤,低聲笑了起來,很是恣意,“絕對不是的。我陪夫人一起吃,這樣夫人是否能安心一些?”他握住她柔軟的手。
他的手心并不溫暖,帶着初春的涼意,卻輕而易舉撫平青禾内心的不安。情不自禁,她也回握住他的手。
眼見事态平息,晏夫人幾人都松了口氣,心甚至有點欣喜雀躍。晏淨安對她的溫柔關切,她們都看在眼裡,無所謂是因愧疚的彌補還是什麼,隻要他不厭煩、不抗拒就行。
至于她的反常,她們自也是心知肚明,但都默契地啞口不言。
可二夫人眉頭卻越蹙越深,她看着兩人緊握的手,心越發不安。整個安遠侯府沒有人比她更明白與心愛之人生死相隔的痛苦。她不希望這個無辜被牽連的小姑娘遭受這種無端之禍。
可她側目望向晏淨安,他上揚的嘴角第一次不再牽強,真心實意的微笑,隻是一眼就讓人想要保存永遠。
“都别站着了,快進來吃飯吧。”晏夫人笑着招呼。
青禾想起剛剛自己的行為,臉唰地紅了,不由往晏淨安身邊湊了湊。
晏淨安側頭看她,眼中含笑,“無事的,夫人不必在意。”
踏入内室,一直到用完膳,果真沒有一人提将将發生之事,青禾提着的心這才安穩落地,但視線不由自主又落在三夫人鼓起的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