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都可以吃嗎?”
“能吃多少拿多少。”艾貝爾說。
寇轉石大病初愈,不能吃太刺激性的食物,即使如此,她還是吃了兩盤,有土豆、培根、炒雞蛋、醬油炒飯、咖喱雞、煮西藍花、芝士披薩……足量的碳水、肉蛋奶和蔬菜吃得她眼冒金星,手舞足蹈。如果這裡是金合歡,她早就拿着勺子去敲其它小朋友的頭了。
福利院的菜一向隻能維持基本的能量需求,從來不會在分量和味道上有什麼追求。
寇轉石的人生不過短短九年,這是她第一次吃飯吃到不想再吃。
如果在這裡待着,天天都能吃到這樣的飯,也不是不行。寇轉石想着,小小的腦袋裡有關逃跑的念頭越來越淡,她隻想先活下來。
艾貝爾看她吃好了,就準備帶她離開,可寇轉石大着膽子扯住她的衣角,指着擺滿食物的長桌,問:“我每天都能來這裡吃嗎?”
艾貝爾笑了,有點嘲笑的意思:“當然,你可是奧西裡斯的女兒,隻要你活着,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那你們需要我做什麼?”寇轉石道,就像馬科說的那樣,她想變得有用,“福利院的老師說過,大人都是通過勞動來換取金錢和食物的。我是不是也要這樣?我什麼時候開始勞動?”
“這個問題你留着,明天自己去問媽媽。”
第二日,光頭叫艾貝爾帶着寇轉石上了一輛通體漆黑的車,從外面看,根本看不出車窗、車把手還有車門的間隙都在哪裡,它看上去就像一個帶輪子的盒子。這樣的車在車廠裡還有幾百輛。
寇轉石太小了,坐在車裡就看不見外面。她隻知道車子大約開了半小時,停在一片小樹林外。
車裡除了她們三人還有一個沉默的高個女人,她好像是奧西裡斯的貼身助理,昨天寇轉石認媽媽的時候她也在房間裡。
助理從口袋裡拿出一小瓶東西遞給光頭,光頭揉了揉眼睛,接過瓶子仰頭喝了。本來有些困倦的她,一瓶東西喝下肚,很快又變得亢奮起來。
助理又從車的後備箱取出一個長長的、沉重的箱子交給光頭。光頭一手提箱子,一手牽起寇轉石往樹林裡面走。
艾貝爾往前幾步,想要跟上,被助理伸出一隻胳膊攔住。
寇轉石被光頭牽着,不由得緊張,回頭看了一眼艾貝爾。
艾貝爾低下頭,回避了她的目光。
光頭輕輕扯了一下寇轉石的手,拉回她的注意力。
“走啊……你叫什麼來着?”
“媽媽,我叫寇轉石。”
“好的,走,媽媽帶你去玩——好玩的!”
“玩什麼?”一聽到玩,寇轉石就有點興奮,她咽了咽口水,把光頭的手牽的更緊了些。光頭卻不動聲色地把她的手指往外推了推。
兩人走進密林,光頭放下箱子,從裡面掏出一把槍。
“玩這個。”光頭自己拿了把長長的槍,槍口對着寇轉石瞄了一下。寇轉石被吓得呆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光頭哈哈大笑起來,很像鴨子。她挪開槍口,又從包裡掏出一把小的手槍,塞到寇轉石手裡。“給你,你玩這個吧。”
寇轉石拿着槍,學着她的樣子,瞄準她。
光頭愣了一下,随即咧開那張本來就很大的嘴,誇張地提起一邊的嘴角。
“好丫頭。”
“我不會。你能教我嗎?”寇轉石緩緩放下了槍,端在手裡。
光頭呵了一下,提起她自己的槍:“我沒空。你要是不想玩槍,你就放回去,找别的玩。”
寇轉石如釋重負,小心翼翼地把小手槍放回箱子裡,蹲下去挑選别的“玩具”。
袋子裡有很多種小号的熱冷兵器,寇轉石自動忽略了小孩難以控制的熱兵器,在長刀,匕首,袖劍,長鞭,小弓箭,狼牙棒,叉,弩等等中間刨出來一把閃亮的雙頭錘,還拿了個指虎。
選擇前者是因為她在福利院的時候見過老師們拿小錘子錘打牆面上冒頭的鋼條和螺絲,她還搶來玩過幾次,比較熟悉;拿指虎純粹是因為這個東西可以套在手上,好像很有趣的樣子。
她把它們拎在手上,有些期待地看向奧西裡斯。
“拿兩個?”光頭看着她在包中翻撿,道,“不錯,它們倆就是你今天的玩具了,拿緊了,跟我來。”
一大一小邁着速度不一的步子往密林深處走,越走植物的密度越大,一開始還能踩着泥巴路前進,後面就隻能在樹根上穿行。
樹根上濕滑,寇轉石穿的還是之前那套不合身的成人舊衣,褲腳和衣袖掉了下來,沾上濕潤的空氣和泥巴,變得沉重,讓她走得很費勁,簡直像是有四隻小鬼抱住了她的四肢。她走三步摔一步,手腕和膝蓋都破了皮,刺痛非常。
光頭隻在她摔第一次的時候回了頭,扛着槍,不發一語地注視着她。
寇轉石想要求助的話滾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她是多麼天真,以為光頭會像福利院的老師一樣,颠颠的跑過來問她有沒有事。
寇轉石自己站了起來,将褲腿和衣袖挽得更高,露出一小截皮膚,這樣她就能走得更快。
兩人走了很久,才停在一個石頭比别的處更多的地方。光頭讓寇轉石在原地等候,自己又往前走,直到消失不見。
寇轉石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有點累,小心翼翼地找了個離站着的地方最近的石頭坐着。坐下去的時候屁股涼涼的,濕濕的,活像是尿了褲子。
趕路時摔傷的地方現在來跟她算賬,她的皮膚各處都火辣辣地疼。她扭頭去找了幾片葉子,把它們全都揉碎,弄出一點汁液,抹在傷口上,這讓她感覺好一點。
周圍空無一人,隻有鳥叫、蟲鳴和詭異的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生物走動的聲音。
屁股下面的石頭慢慢被她坐熱了,但是手腳越來越涼,所有細微的聲響都好像騎在蚊子背上在她耳邊晃悠。她吞咽下一口口水,感覺聲音大得要命,就好像她用喉管在森林裡開了一槍。
絕望,幹渴,害怕逐漸占據她的身心,她感覺自己正在逐漸死去,直到遠處真的傳來一聲槍響,鳥群連滾帶爬地沖上天空。
光頭出現在了她的視線裡,正在和一頭未成年野豬拔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