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眯起眼睛,他忽然想通了什麼,這蓮花或許本來隻有三分赴宴的念頭,但若知道江流會來,三分猶豫便會化作十分堅決。
說來有趣,這兩人就像被無形的線牽着:江流來了,李蓮花就一定會來;而李蓮花若來,江流也必定不會缺席。
想到三人重逢時的場面,陸小鳳眼底閃過一絲幸災樂禍。他望着窗外纏綿的雨絲,笑着飲盡杯中殘酒。
比起追查繡花大盜,這場訂婚宴反倒更值得期待。
江南,怎麼總是在下雨。
江流牽着馬,鬥笠邊緣滴落的雨水混着衣擺和褲腳上的泥點,在青石路上洇開一道濁痕。
若在平日,這身打扮走在揚州街頭少不得惹人側目。可如今滿城盡是風塵仆仆的江湖客,就連街邊賣炊餅的小販都懶得擡頭多看一眼。
“實在對不住啊客官……”店小二站在檐下搓着手,聲音發虛。
江流無奈的搖搖頭,牽馬轉身。
這是她問的第十間客棧了,今夜總不至于要去睡橋洞吧……
說起來喬婉娩訂婚的消息,她還是在茶棚歇腳時,從兩個過路的镖師嘴裡偶然聽來的。加之四顧門重建的消息傳的滿城風雨,怕是半個江湖的人都要趕來參加她的訂婚宴。
江流下意識撫過腰間的少師。
喬婉娩應當會請她吧?就是不知道那請帖由誰代為轉交,現在又在誰手裡。不過訂婚宴前貿然上門求新娘子收留,到底還是太過唐突。
更糟的是,萬一喬婉娩根本沒有請她呢?
江流沿着長街又行了一段,始終未再見到其他客棧。她一路從城外走到城内,又從城内折返城外,想着今夜随便找個破廟湊合一晚,明日再繼續打聽哪裡還有空房。
雨其實不大,但潮氣浸人,帶着涼意滲入裡衣。街邊的夜燈一盞盞亮起,熒熒如星河伸向遠方,卻沒有一盞是為她而亮。
原來她在這裡,竟沒有一處能讓她毫無顧慮推門而入的地方。
江流突然想起十年前東海之濱的那間竹林小屋。
待此間事了,就回去看看吧。
隻是李蓮花……
想到那人,江流在心底輕輕歎了口氣。
李蓮花總有他自己的路要走,大概不會與她一同回去吧。人生路迢迢,再好的朋友也難長久相伴。
江流一路行至城外,身後的燈火漸漸遠去。她緩步走入漆黑夜雨中,朝着來時路上瞥見的破廟而去。
林間樹影婆娑,落雨穿林打葉發出簌簌聲響。江流卻在這寂寥的夜風中聽到一陣仿佛從記憶深處傳來的——屬于東海之濱的貝殼聲。
叮鈴聲由遠及近,一盞瑩瑩小燈也随着跳躍而來。
江流愣在原地。
那點微弱的燈光越走越近,終于在她眼底映出了蓮花樓的輪廓。架着馬車的人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勒馬停車,連傘都顧不上拿就朝她快步奔來。
“江流?”
熟悉的聲音在雨夜中炸響。
“你怎麼獨自在這?陸小鳳呢?”
江流隻是搖頭。她心下百感交集,竟不知該和他說些什麼。
“快走,别愣在這淋雨。”
那人拽住她胳膊,帶着她奔回了那盞屬于蓮花樓的小燈底下。
“上樓去把衣服換了。”他推着江流的肩膀,“我去燒水,你趕緊擦幹别不當回事。别忘了在采蓮莊是誰第二天就發燒的?”
世上居然還有這樣巧的事情。
江流緩緩眨了眨眼,眼前那一點微弱的燈光終于變成蓮花樓内溫暖的燭火,将她照亮。
她朝着李蓮花綻開一個笑容。
這真的很難讓人不心動。
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