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原來是那李相夷啊……
隻是這兩人,一個有嘴不說,一個壓根沒想過。也是,既然給了她絕世武功,就注定要少她幾分玲珑心思。
就是不知何時才能看到個結果。
花滿樓在想什麼,陸小鳳隻需瞥一眼他臉上的表情便都明了。兩人相視一笑,默契得仿佛共用一副心腸。
“我猜還要好幾年。”
“我猜很快。”花滿樓笑着搖開扇子,白玉扇骨映得他眉目如畫,“賭不賭,輸了戒酒一月,如何?”
陸小鳳的眼睛倏然亮起:“好啊,那若是你輸了呢?”
花滿樓的扇子在掌心裡輕敲兩下,像是下定某種決心:“我若輸了,就把我的秘密告訴她。”
這一刻陸小鳳才驚覺,那日花滿樓輕描淡寫說的那句“去見見老朋友”裡,還藏着這樣深的心思。
方多病與蘇少英面面相觑。
四人分明圍坐一桌,那兩人的對話卻像是在打啞謎。好在酒菜很快上齊,都是餓死鬼投胎的年紀,吃飯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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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花樓難得安靜。
好像自從遇上方多病,事情便一件接着一件,人也一個接一個出現。
竈膛裡的柴火噼啪作響,李蓮花攪動着砂鍋裡的熱湯,餘光卻總是透過小窗往裡瞟。他瞧着江流在他平日裡配藥的長桌前忙碌的身影,恍然間覺得日子好像回到了那年的東海之濱。
他也一如曾經有過的無數次那樣,朝江流喊到:“吃飯吧。”
“就來。”
江流用切藥的小刀将藥碾裡的青灰粉末分成五份。其中四份被她随意塞進幾隻有大有小的粗布小包後扔到筐裡。唯獨剩下的一份,被她仔細裝進繡着竹葉紋樣的香囊中。
“接着。”江流落座時揚手一抛,“對付青衣樓的驅蟲藥粉,記得帶在身上。”
李蓮花接過香囊的那瞬覺得心髒被輕輕按了一下,可看江流那副“今日菜色不錯”的模樣,又發覺果然還是他想得太多。
——哎。
他心裡到底有些失落,卻在瞥見藥筐裡剩下幾隻歪歪扭扭的粗布小包後又好了起來。
今日這頓飯确實做的不錯。
前幾日陸小鳳帶來的酒還剩下一些,兩人吃過晚飯便端着酒杯移到露台之上。
夜風掠過,卷起壇中凜冽的酒香,是和離人淚全然不同的味道。
江流遙遙望着月色,突然問道:“李蓮花,當門主是什麼樣的?”
李蓮花指尖一顫,酒盞裡的月光被他晃成碎銀。
若是别人問起,或許會被他避重就輕的搪塞過去,可江流問他,他卻想告訴她實話。
“很累。”李蓮花仰頭飲盡杯中酒,語氣平淡,“每天要想着怎麼讓所有人滿意,怎麼主持公道,怎麼不辜負‘天下第一’的名頭……後來才發現,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最後竟連自己也辜負了。”
“李蓮花。”
江流叫出他的名字。
“你現在是李蓮花了。至于這天下第一,換我來做。”
“好啊。”李蓮花聽到自己如雷鳴般鼓動的心跳,“這天下第一,換你來做。”
江流就是這樣,從不說些多餘的話。她隻會握緊手中長劍,以長虹貫日之勢,破除世間一切難事。
也包括,他的事。
“那你呢?”李蓮花反問,“當前朝太子又是什麼感覺?”
江流端着酒杯懶洋洋向後一靠,全然忘了露台的矮凳根本沒有靠背。
酒盞傾斜的刹那,李蓮花已閃至她身後。修長的手指穩穩扣住她端着酒杯的手,讓她摔進自己懷中。
隻是到底遲了半步,琥珀色的酒液潑灑而出,在他素白的袖口洇開一片暗痕,像雪地裡突然綻開的梅花。
“打不完的架,殺不完的人。”
江流仰倒在李蓮花的臂彎裡,發尾垂落如潑墨。
“報不完的血仇與洗不淨的舊恨。我人生的十六歲到二十二歲,隻是一個人一把劍,踏盡天涯路。”
李蓮花不語,隻是垂頭看她,溫熱的吐息近在咫尺。
江流忽然笑起來,漫天星光映在她眼底:“所以李蓮花——”她晃了晃被握住的手,“很高興遇見你。”
李蓮花的手因這一句話驟然收緊,卻又猛然間松開。
此刻他終于明白,不是不動心,隻是不敢承認,自己心動。